宋朝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他們本就是超脫於地主農民商人之外的階級,對其他三者沒那麼高的階級覺悟,他們是自認為是治世者的。
所以宋朝的士大夫有時候做事很沒節操,比如不抑兼併,甚至有時候還會鼓勵兼併,不是為了多麼高尚的目的,經常只是為了多收稅罷了。不只是鄉村如此,其他工業商業,宋朝政府經常也會做出類似的事。
宋朝是中國中央財政收入最高的朝代,詭異的是同時也是政府最缺錢的時代,賺得永遠沒有花得多。說穿了其實也不值一提,社會治理成本就是那麼多,出面花錢的不是官府就是轉稼到民間去了,宋朝士大夫不過是覺得要把整個社會管起來,所以錢永遠都不夠。錢不夠花,整個統治階層就會顯得貪婪,只要是你想到法子賺大錢,就會被官府盯上,要把錢從你口袋掏到官庫里。
徐平的莊子剛在起步階段,他現在感受到的更的多是這個時代的脈脈溫情,錢糧賦稅一免就是幾年,莊上缺人官府幫你雇,沒本錢還能從官府借,如果他願意,還能從縣裡要面大錦旗回來掛著。
只是隨著對這個時代了解得越多,對周圍情況的熟悉,徐平也越來越感覺到了懸在自己頭上的那把劍。到後年莊上賦稅就不免了,他這個莊子就像朝廷養的豬,那個時候就該開宰了。
要想不被士大夫當成豬宰,自己就要成為士大夫。
想明白了這些事情,徐平也只能嘆息。不管什麼朝代,要想活得舒心都要擠進統治階層里去,好在這個時代開了一個科舉的大口子。
打光搖曳,宋老栓被灌了幾杯酒,微眯著眼陶然起來。
一群莊客把他和田四海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地問著這兩個走南闖北的人物,外面的世界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一個問:「宋阿叔,你為什麼不留在唐州,那裡的營田務怎麼說罷就罷了?朝廷花了許多銀錢精力,總還要開起來。」
宋老栓嘆口氣道:「怎麼開?招射田地的時候,說的是給耕牛,免幾年錢糧免幾年賦稅,結果第二年差役就來了!大家都是沒根基的,哪裡應付得了這些?人都跑光了咯。」
徐平聽了,心有戚戚焉。這是地方官太心急,沒等豬肥就開宰了,弄了個雞飛蛋打一場空。
又有一個問田四海:「田家哥哥,都聽人說江南便如天堂一般,是不是真的?你也在開封府呆了好久年,你說一說到底哪裡好?」
田四海道:「若說京城,那是天下的精華所在,滿世界哪還有一個地方比得上?但若說這鄉下地方,這裡就比不上江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