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徐平沒精打采地來到相國寺的書鋪,這已經成了他每天的例行公事,看看有什麼新消息,等待那個最壞結果的到來。
書鋪里的主管童安遠已經與他熟了,看見徐平,笑道:「看小官人的樣子,再沒有好消息,要不了幾天也要病倒了。」
徐平勉強地笑笑:「主管不要說笑!」
童安遠手裡捏著幾張紙,對徐平揚了揚,笑著說:「我這裡有一劑良藥,小官人一看必定藥到病除!你要怎麼謝我?」
徐平天天在他這裡買奏章看,童安遠知道他是州橋那邊白糖鋪子的小主人,當然知道是為了什麼事。今天既然這麼說,怕不是有了什麼好消息?
徐平快步上前,一把那幾張紙搶過來,口中道:「哪天主管有閒,我請你飲酒。一色絕品好酒管夠!」
這是一份新的奏章,來自一直沉默的呂夷簡的奏章。
自新舊茶法爭論再起,作為參知政事的呂夷簡一直沉默,直到昨天才上了第一道關於茶法的奏章。
把這幾頁紙看完,徐平有點摸不著頭腦。首先對他們家是好事,奏章里說的第一件事就是事情的緣起,都是因為白糖鋪子收到了腐爛的陳茶,才發生了後邊那麼多事。這是第一份認真對待陳茶的奏章,說得明白,白糖是宮裡用的,三司以陳茶付帳,是不給皇上和太后臉面,必須予以嚴懲,三司使和提舉諸司庫務都難辭其咎。收到陳茶的商家,可以由三司把陳茶收回,由宮裡重新付帳,以示皇恩。至於新舊茶法,既然爭論激烈,那朝廷就再選人重議好了,這最重要的爭論卻被他輕輕揭過。
徐平把奏章看了幾遍,迷惑不解。自己家跟呂夷簡有親戚?沒聽說過啊。但他這份奏章卻完完全全都是為徐家著想,能夠把錢要回來,至於最關鍵的茶政爭議卻相當於沒說。或許是李家託了他的關係?沒聽說李家這麼大面子,呂夷簡八面玲瓏,怎麼會跟宗室外戚這種只會壞事的套近乎。
童安遠見了徐平的樣子,笑著問道:「小官人是以為這奏章是假的?」
徐平搖了搖頭:「你們書鋪的信譽我如何信不過?只不過呂相公的這份大禮太重,我竟一時接受不了。」
閒聊兩句,徐平告辭:「等到事情過了,請主管飲酒!」
捏著這份奏章,徐平不回鋪子,直接回到自己在光化坊的家裡。
此時快近中午,保福出去買東西了,豆兒在屋裡忙張三娘交待的活計,庭院裡一個人都沒有。
到了屋裡,坐在徐正床頭的張三娘見到徐平,問道:「大郎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鋪子裡沒事了嗎?」
徐平道:「鋪子裡能有什麼事?我今天給阿爹帶了劑良藥回來!」
徐正無精打采地道:「大郎的孝心我知道。可憐我這病卻是無藥可醫,一輩子辛苦,到老來竟是這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