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到兩年前,韋知州的兒子小衙內在外玩時不慎被毒蛇咬傷,又摔斷了腿,韋知州讓岑大郎醫治。當時好巧不巧缺了一味藥,岑大郎便出外採藥,讓小衙內先忍一忍。
等他回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渾家正被吊起來打,一問才知道小衙內忍不住疼痛,大喊大叫。韋知州心痛兒子,便怪岑大郎出去採藥太慢,把他的渾家打了給兒子出氣。
作為家丁,命都是主人家的,岑大郎雖然心裡不滿,也只好忍住心裡的怨氣,給小衙內治病。不成想這邊治著小衙內的傷,那邊韋知州還不讓打岑大郎渾家的人住手,這邊傷沒治好,那邊先把人打死了。
奴僕的命就不是命了?岑大郎渾家的命沒有了,小衙內的傷哪裡還能夠治好?岑大郎找個藉口第二天再換藥,連夜帶著兒子逃進了大山。沒幾天小衙內一命嗚呼,韋知州怪到岑大郎頭上,知會周圍各土官,出五十貫賞錢捉拿岑大郎,誓要把他扒皮抽筋,給兒子報仇。
這兩年來,岑大郎一直住在深山裡不敢見人,連買鹽巴這些生活必需品也讓兒子用山裡的獵物去換。
今天兒子回來說可以回家,韋知州不敢打死自己父子了,這不是笑話嗎?千百年來大山裡的規矩,主人家發了話,什麼時候改過?讓你死就得死,各家土官連在一起,你跑都沒地方跑。
以前不是沒人向山里跑,但大多堅持不了多少時間,終究最後是死路一條。這兩年不同了,徐平帶過來的玉米和紅薯在蠻人中漸漸傳開,這兩樣作物就是專門為山裡的人準備的。
玉米不擇地勢,隨便一小塊地種下就能長,哪怕是只種一棵兩棵,收了又耐儲存,可作為主糧作物。紅薯同樣對地勢沒什麼要求,雖然不耐儲存,但生長期短,可以作救荒作物,不至於遇上天災一年沒吃的。
隨著這兩種作物在邕州地區傳開,這兩年各土官治下的逃丁越來越多,土官們早就對徐平腹誹不斷。
麻煩的是開荒要燒山,且肥力留存不住,三五年的時間地就不能種東西了,必須換地方。不過現在時間還短,土人們感沉不出來。
山里雖然也能生存,自己倒是無所謂了,但兒子將來怎麼辦?就是過幾年出去沒人認識了,無房無地,難不成再進大戶家裡做家丁?一代為奴,代代為奴,再無出頭之日,岑大郎實不想大貴再走上自己的老路。
兒子一路上念叨的那個括丁法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難不成大山裡的天真要變了?岑大郎雖不敢相信,心底卻升起了一種渴望。
韋知州早就忘了岑大郎這個人了,現在他有更麻煩的事。
雖然太平縣裡沒有說「括丁法」具體何時施行,地方上卻早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只要有蠻人聚著聊天,十之八九就是在談這個事情。看看到了收秋糧的時候,今年卻死活都收不上來。上門去要,往年那些見了進村的田子甲如同老鼠見了貓的提陀百姓,都學著挺起腰板來,說自己是朝廷編戶,拒不繳納。如果動手打人逮人,他們有人也學會去縣裡告官了。
最可恨的就是段方,明著說施行「括丁法」的時間待定,卻開始插手下面土官治下的訴訟,有人去告,他就真地抓人,征糧的硬手段也派不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