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這麼多如狼似虎的戰兵睡著,黃安明手下不過三百田子甲,人家隨便一伸手就把自己摁死了,從此死了爭雄的心思,安心守自己的基業。
然而到了現在,眼看著基業也保不住了。
從太平過來的路一直在修,年前就到了兩地之間的山上,本以為到了雨季會停下來,沒想到不但沒停,還加快了進度。
官家的事情這些蠻人哪裡知道?敢去問不定還要挨訓斥,就只見著蔗糖務的人一直在那裡忙忙碌碌,去看的人還都被趕跑了。等黃安明明白過來,路已經修到思明州的寨外了。
知寨手下二百多廂軍就把他壓得死死的,現在又有大路直通太平,那裡的駐軍沿著大路可是兩天就到,黃安明連心裡的最後一點火花也滅了。
如果沒有「括丁法」的話,黃安明或許就認命了,守著這點基業,平平安安過上一輩子何嘗不是一種活法。
可「括丁法」一來,黃安明連守住基業的希望也破滅了。沒了家丁,再沒有人去給他耕種田地,去給他打獵捕魚,在家裡打掃伺候,供他使喚,即使守著那些田地,又有什麼用?
要想繼續擁有這些,就要給使喚的人發錢。給奴僕發錢?外面這些漢人是怎麼想的?難不成他這知州家裡的錢是天上掉下來的?
右江道一帶「括丁法」實行的情況已經傳了過來,憑良心說,徐平和馮伸己沒有把事情做絕,只是規定不得再強迫人為奴而已。至於收入,也只是把土官向治下普通提陀百姓收的賦稅改為朝廷直接徵收,他們那些原來由家丁耕種的田地還是在他們名下,可以佃出去收租子。而且他們現在可以領朝廷的俸祿,這是額外多出來的收入。
這種規模,這種力度,與徐平前世印象里的翻天覆差得太遠了,他覺得自己已經做出了巨大的讓步,心裡對劉小妹甚至有些愧疚。
可土官卻不這麼想,多出來的俸祿數目是死的,以前他們徵收賦稅可是想收多少就收多少,想讓治下哪個人到自己家裡服役多久就服役多久,這之間的差別豈可以道理計!
更何況留給自己那麼多田有什麼用?邕州這裡本來就是地多人少,刀耕火種,看天吃飯,收成微薄。收租子佃出去哪個會要?租田的人不會自己找塊空地放把火種種子下去?那點收成,種田的人就是一年忙到頭,把租子一交也就不剩什麼了。
想想就是心塞,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黃安明這幾天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覺得自己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徐平倒是給出了另一個選擇,土官可以直接領一筆補償,全家搬到太平縣或者邕州去,徹底離開自己原來的地盤。當然地方不能隨便選,右江道的搬到太平縣,左江道的搬到邕州,防止土官領了錢還插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