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只是一個剛剛踏入京城官場,毫無根基,立有大功的邊疆強藩。還遠遠沒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指黑為白的實力。他惟一能做的,就是堅持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絕不用原則作交易,更何況呂夷簡當時只是順手幫忙,籌碼也遠遠不夠。
「省主,卑職以為,任副使所言為是!」
徐平躬身答話,話一出口,其他人都一起吃驚地看著他。
徐平不管別人怎麼看,繼續說道:「鐵終究是鐵,銅終究是銅,再什麼秘法,雜鑄在一起,也不能把鐵變成銅。一文錢只所以能買如許貨物,是因為那是銅錢,鐵錢是斷不可能與銅錢等值的。說到底,銅鐵雜鑄與鑄大錢一般無二,都是虛錢。虛錢當實錢用,就是朝廷強行括民財,要括民財,何必用這遺害後世的辦法?高估科配,低價和糴,甚至從豪門富戶那裡借貸,哪一種辦法都能從民間擠出錢來。這些辦法不過亂在一時,濟一時國用,再怎麼也比敗壞錢法遺毒後世強得多。」
見三人臉上的表情五彩紛呈,各具精彩,徐平沒有理會,高聲道:「是以,卑職以為,鑄當十大錢,雜銅鐵鑄鐵,都不可行!」
許申咽了口唾沫,可算是把徐平的話聽明白了,這小子今天是要出風頭,另唱一台戲啊!真行啊,這才來三司幾天,就想扯旗造反了!
舉起手中的膽銅片,許申站起身子,高聲道:「我有秘法,以藥化鐵,與銅雜鑄,就是真銅!以此鑄錢,與其他錢一般無二,怎麼會是虛錢?」
徐平淡淡地道:「秘法?當年我是白身的時候,在中牟打理田園,也曾有兩個陝西人說是有秘法,能夠化銅為銀。說得比今天許判官還要天花亂墜,多少豪門富戶跟著那兩個人燒煉藥銀,結果呢?白花銀錢,中騙子奸計罷了!」
程琳點點頭:「這事我也聽說過,群牧司里的兵士還亂過一陣。」
許申漲紅了臉:「你說我這秘法是騙人?豈有此理!這秘法是我親眼所見,現有銅鐵片在這裡,怎能與騙人的妖法混為一談!」
「大千世界,無奇不好,世間奇人異術所在多有。不過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終究是要親眼見過才能當真。朝廷一向禁妖法作亂,我們身為朝廷官員,更應謹慎。許判官手裡的所謂鐵銅片,不過是銅包鐵而已,寺廟裡的佛像還是金包銅呢,難不成還相信有化銅為金的秘法?銅鐵雜鑄,你總要鑄出錢來才作數。」
「徐史館也認為,這秘法當真可行,可以用來鑄錢?」程琳問道。
「不,即使秘法可行,也不能用來鑄錢。那樣鑄出來的錢即使能當真錢用,與真錢差的價錢也只是這秘法的價錢。秘法總有敗露的一天,而鑄出來的錢卻流布天下,積年下來,不知有多少。到了那一天,秘法不值錢了,錢也就不值錢了,豈不天下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