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社會的動物,是有思想的,社會自然也就有自己的主流思想。沒有,也會自己造出來,要不就會被敵人硬塞進來。儒家興起,與佛道勢力的擴大不無關係。
歐陽修排佛抑道,但對佛道經典極為精通。范仲淹也排佛,學問更是兼通道佛兩家。他們都是在了解對方的基礎上,來排來抑的。
生逢這個時代,徐平便也就要適應這股潮流。以自己一個人的思想,去強姦一個時代的人的思想,徐平不是那種瘋子。學習、理解、改造,想在這個時代有所作為,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而且只要用功,總能夠改造成功。
儒家再腐朽,能腐朽得過一神教?孔子再保守,能保守得過那說天下人都是待罪羔羊的?從到處抓女巫,發展到發達的工業社會,歐洲人該信什麼還是信什麼。橫跨一千年,面對相對容易改造的儒家,如果連改造成功的自信都沒有,那要讓人笑掉大牙了。後人不肖,多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動不動恨祖宗,也太過沒出息。
義利之辨是命門,由此發展到君子小人之爭,徐平所做的一切一不小心就會毀於一旦,這是他所不能允許的。
歐陽修動不動由論事到論人,已見端倪。范仲淹周圍聚集了一群人,時不時就論呂夷簡是小人,小人當道,國運不久。
現在他們針對的是呂夷簡,這還一小心就濺射到了徐平身上,等到呂夷簡真地一倒台,徐平只怕就會被掛起來當那個小人了。歷史上王安石一上台,富弼就指他為奸邪小人,勢不兩立,最後王安石被逼到了什麼樣子?
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徐平都必須把這股邪風壓下去。朝政論事不論人,議人則論跡不論心,這是必須堅持的原則。否則,很快就會無法收拾。
徐平現在需要呂夷簡在台上頂著,這是最後一個壓得住朝野場面的傳統意義上的大臣,思想派別上比較中立,不會激化矛盾。從心理上,徐平贊同范仲淹大公無私一切為國的思想,但范仲淹手裡的刀太鈍,砍下來該切的地方切不掉,受到連帶的傷害太多。徐平受不了,這個時候很多人也沒有做好準備。
立言,這個時候徐平是不得不立。只要再過十年時間,就沒有了安心做事情的空間,大半朝臣都會陷入到君子黨小人黨的爭論中去,黨同伐異。
在這兩年裡,徐平必須解決義利之辨,把引起混亂的引信拔掉。解決的辦法,自然還是從財富是什麼,勞動可以創造財富入手,這才是思想爭論的根子。義利之辨在這個年代爭論這麼激烈,本來就說明了問題,時代需要解決這兩者之間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