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一邊走一邊笑:「你不要老是盯著錢莊,多看看手裡的飛票是哪些州軍發來的,把他們一一列出來。沒事的時候,給那些州軍去封書信,告訴他們長貳欠著你錢呢!你現在可是天下第一大的債主,要有點債主的威風。」
「威風?我就怕三司到時把飛票的帳一筆勾了,到時找哪裡說理去?」
聽了這話,徐平轉過身正色道:「伯庸,這話可不是隨便說說。往常各州軍的飛票進出不大,因為銅錢運輸不便,三司把帳勾了就勾了。現在可不同,你手裡的飛票數額大且不說,那可是營田務和各場務賺出來的血汗,可不能憑空勾掉。要是三司勾掉了,本來河南府靠著棉布應該錢糧充足,政績彪炳,勾掉一下子成了欠債的,你可沒法跟下屬交待!」
王堯臣嘆氣:「我知道,不單是沒法向下屬交待,整個京西路都沒法交待。我這不是擔心嗎,數額這麼大,三司從哪裡找這麼多現錢來補?」
「那自有陳昭譽去頭痛,我們地方官,哪裡管得了那麼多!」
陳執中接了三司使,開封府那裡有徐平留下的底子,中央財政應該很充裕,但是河南府這筆帳怎麼處理,對他是很大的考驗。在徐平看來,現在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成立中央銀行,通過銀行系統結算,理順全國的金融系統。如果還跟以前那樣,規規矩矩按照帳面撥付銅錢,下年哪怕把內藏庫出來的銅錢全撥到河南府,也遠遠填不上窟窿。
一般來說,州與州之間是沒有銅錢往來的,飛票也不在州間結算,都是按發出飛票的數量,與其他賦稅等項目一起,解送銅錢到京師,三司統一清算。再加上每年內藏庫出來的新鑄銅錢,三司大致能夠保證全國現錢的平衡。但是在今年河南府的棉布突然大規模上市,所值錢數很可能超出全國的兩稅收入,舊的清算系統就不堪重負了。
銀行金融是應商品經濟的需要而出現的,商品經濟發展了,銀行系統就必然會應運而生。因為具體的條件和人的認識,面目或許有不同,但基本的功能是必然具備的。相反如果商品經濟沒有發展到那一步,強行催生出銀行也只能是鏡花水月,發揮不了作用。
別說是銀行,就是徐平最開始設立的錢莊,沒有棉布突然爆發的刺激,等到徐平離開也會人亡政息。無他,社會沒有強烈的需求,那就是多餘的,多餘的東西是不能長久的。
今年棉布行銷四方,與之相隨的就是天量資金在全國的流動,這種流動要求銀行必須出現,不出現下年的棉布交易就無法繼續。徐平也很好奇,以這個年代官員的見識,他們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會提出什麼樣的辦法。是原始的銀行?還是什麼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