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吹進來的風一下子撲到炭火上,通紅的炭火騰地升起火苗來,隨風亂晃。
種世衡進了屋子,急忙把門掩上。轉身看徐平坐在上首,楊告和王堯臣分左右,都沉著臉一聲不吭,氣氛有些沉重。種世衡找個位子在下手坐了,靜靜等著徐平說話。
過了好一會,徐平好從沉思中猛然驚醒,看看眼前該來的人都來了,開口說道:「今天找諸位來,還是為了晏學士到京西路的事情。這些天晏學士到他女兒那裡小住,並不過問政事,我們如何應對,要在這幾天商量好。」
那天這幾個人都在場,雖然並沒有聽清晏殊和徐平說的什麼,大致還是有些風聲。此時聽了徐平的話,一時都沉默不語。
晏殊的女婿富弼是洛陽人,此時富弼在絳州任通判,晏夫人並沒有隨著他去上任,還是留在洛陽照顧族人。晏殊既然到了洛陽,當然要到女兒那裡住些日子。他也有意借著這個機會,讓徐平跟屬下商量好對策,到底該怎麼應對。
富弼也是出身官宦之家,不過從他曾祖富處謙起,當的官都不大,最高不過縣令。父親富言在真宗咸平三年登進士丙科,賜同進士出身。這種進士名次落在後面的,要從最低級的選人做起。富言一直為監當官,做了三十多年官,今年才剛剛升任萬州知州不久。
富言在任監泰州酒稅的時候,范仲淹剛好也在泰州任監西溪鹽倉,兩人同為泰州的監當官,當時關係比較密切。二十歲的富弼正是在此時認識了范仲淹,並給范仲淹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這也是富弼一生的轉折點。八年之後,富弼進士落第,離開京城到父親為官的耀州。行到陝州的時候,被范仲淹派來的人追上,力勸他回京參加制科,為怕富弼不回京,還用了激將法。不善詩賦的富弼以布衣應茂才異等科,一舉中第,成為有宋以來第一位茂才異等登第者。也正是這一年,登第之後不久,由范仲淹介紹,富弼迎娶比自己小十歲的晏殊長女,開始了一代名相的政治生涯。
富弼不善詩賦,而長於策論,如果不參加制科,可能一生都中不了進士。這一點與徐平倒是有些像,不過徐平還能照著葫蘆畫瓢,富弼則不屑於這樣做。他自幼苦讀,能跟他相比的只怕只有那位新婚還一個人枕著警枕單獨睡,不與夫人圓房的司馬光了。正是自視甚高,堅信可以以自己才學佐君王,成大業,富弼才沒有心思跟徐平那樣投機取巧。不過也正是因為有這一點相同的地方,晏殊才會慢慢改變對徐平的印象。
這之間對徐平來說值得上心的,是由富弼的身上,可以看出晏殊跟范仲淹的關係。晏殊知應天府的時候,讓守母喪的范仲淹主持應天書院,開一代學風。等到范仲淹守母喪期滿,也正是晏殊在王曾的授意之下,舉薦范仲淹應試學士院,得到秘閣校理的館職。帶上館職,范仲淹才改變了一直任下層小官的政治命運,並飛速升遷。
晏殊雖然一直在朝政中保持中立,但在內心的立場,他是站在王曾一邊的。不過晏殊終究是富貴宰相,有立場歸有立場,卻缺少表明自己立場的勇氣。正是看準了這一點,呂夷簡才會同意他到京西路來。不管心裡怎麼想,呂夷簡相信晏殊會在權勢面前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