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如果把現在帳上的數目都做實了,我們京西路今年收的錢糧,可以比得上前幾年三司從全國收的了。」楊告說著搖了搖頭。「若不是這事情是我自己在做,別人跟我說我肯定認為他是在發夢!一路錢糧抵全國,怎麼敢想!」
趙諴笑道:「別人不敢想,雲行的心裡只怕是有數的。當年在邕州,若是加上蔗糖務賺的錢,就曾經以一州的錢糧抵上一路還有餘。現在執掌一路錢糧,那麼以一路抵全國無非是邕州當年的事情再現而已,要我看也沒什麼稀奇,我們只是適逢其會!」
徐平重重點了點頭:「好,既然大家都是這麼覺得,我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一說。我們今年為什麼能夠收到這麼多錢糧,我們能做到,別人能不能做到?要想做到,要怎麼做?」
聽了這話,王堯臣抬起頭看著徐平,一字一句地道:「雲行是要立萬世法?」
「不錯,就是要立萬世法!」徐平重重點了點頭。「所以,我才說我們要做件大事!」
此話出口,游亭里一下子靜了下來,只有寒風掠過樹梢,輕輕嗚咽的聲音。
立萬世法,其實徐平並沒有想好用什麼來形容自己要做的事,聽到王堯臣的「立萬世法」這四個字,心裡一下子明亮起來。
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這幾句話徐平前世背得滾瓜爛熟,到了這一世才用心去體會,全力去推動。這些年來,徐平一點一滴地從最小處做起,已經推動了生產力的發展,最少可以推動初步的商品經濟了。
這一次京西路的爆發,實際上就是生產力的發展觸動了生產關係的變革,生產關係的變革要求上層建築必須相應做出改變。如果上層建築不變,依照呂夷簡的意思,用政治手段把這一次的經濟問題解決掉,那麼這一次變革將會被扼殺在搖籃里。等到有一天史書上記這件事,無非是感嘆一句,生產力的發展還不足以觸發生產關係的革命,舊的生產關係束縛了生產力的發展,一切又回到了舊的軌道。徐平建的營田務,建的各種新場務,最終會被舊的經濟體制吸收,錢莊和公司最終變回原有的解庫和商鋪。
正是如此,徐平無論如何不能答應呂夷簡的條件,不然自己這些年就白辛苦了,一下子重新回到起點。再尋找一個變革生產關係的突破點,談何容易!
上層建築,除了政治結構就是意識形態了。現在是時候,占領意識形態的高地了。天下之財並不是有定數,所以也就無所謂不在官就在民,官方多收就是斂財的道理。這話徐平跟幾個人講過,但並沒有形成統一的體系,他只是隨口一說,別人就是隨意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