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拱辰笑道:「學士此問,我來回答。比如我營田務,拿了這些票據回去,可能就會向三司鋪子買農具,向各地衙門買牛買馬。反過來,他們也可能買我這裡的糧食棉油。這種交易日日都有,而且還可能我向鄧州買了牛,又向河南府賣了糧食,向外運貨跟民間一樣要交過稅。要是勾帳,這帳可勾不過來。」
見晏殊還是有些理解,徐平道:「學士,其實這就跟民間交易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一個道理。如果不是當時錢貨兩清,而是五馬換六羊,一筆交易就不知道要多少時日。如果讓衙門之間勾帳,還以營田務說,如果唐州營田務一時要想買幾頭耕牛,而本地並沒有貨物要發賣,蔡州的營田務要賣棉油,這來回勾帳的時間就把時機耽誤過去了。不僅如此,多個衙門之間勾帳,到了清帳的時候,必然是一團亂麻,理也理不清楚。」
晏殊仔細地想一想,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要是各衙門間沒有這種支付手段,交易的時效性就得不到保證,而且攢下來的帳籍,最後就誰也理不清楚了。自從出仕,晏殊出任的多是地方官和詞臣,就是在三司任職,也是兩手一甩,全靠著手下官吏做事。這些具體的施政行為,他沒有別人的感觸那麼深。
這些票據其實跟平常使用的貨幣是同樣的作用,不過限制了使用範圍而已。要是真正說起來,天下的貿易也大致是平衡的,有買總有賣,為什麼不能以物易物?商業規模大了必然要貨幣,不然交易的效率就讓人無法接受了。
不過晏殊還是有一點想不明白,問徐平:「要是這些票據能夠使用,在京西路的各衙門間通行無礙,其實河南府手裡的飛票並不是非兌不可,是也不是?」
「學士,話可不能這麼講。」這一點徐平不敢有絲毫馬虎,必須要跟晏殊說清楚。「這些票據是用於京西路各衙門間交易使用的,不能用於民間,哪怕是三司鋪子,收了之後也要跟飛票沖抵,這還要他們手裡有足夠的貨物才行。票據不能行於民間,對各州縣,特別是對營田務非常不利。本來他們今年賺出了這麼多錢財,可以雇更多的人手,可以指射更多的荒地,可以開更多的溝渠,可以修更多的道路,可以建更多的房子,但票據不能用於民間,就只好停下來。票據應急,但荒廢了營田務一年的發展。」
這種內部使用的票據,僅能用於京西路官方的內部經濟體系,維持正常運轉,但擴大再生產便就受到了限制。這一點才是最要命的,商品經濟不能擴大再生產,整個經濟鏈條就生鏽了,短時間還可以,時間一長就要出大問題。
第183章 富國安民策
臨近年底了,年味越來越濃。西京洛陽的人口遠不如東京稠密,也不如那裡熱鬧。不過今年雖遇大旱,卻未受大災,百姓手裡的錢也比往年多,自然也就比往年熱鬧得多。街上的人群川流不息,各種小販沿街叫賣,不時出現幾個「打夜胡」的,惹得圍觀的人哄堂大笑。被討到門上的出手也不像往年那麼吝嗇了,總有幾個銅錢扔出來。
轉運使司衙門裡,晏殊興致勃勃地看著徐平、李覯和王拱辰三人寫出來的草稿,不時提兩句意見。具體的經濟運作晏殊搞不太清楚,他也不向那個方向動腦子,但到底是此時的文壇領袖,時文大家,改改字詞句子,讓文章更有氣勢晏殊還是拿手。
書房裡寫的是總目,外面長官廳里王堯臣、楊告和趙諴等人則做各分目。按照徐平的思路,從上古時候的簡單生產講起,再到生產分工,到商品交換,然後講商品的性質,再講到財富的性質,講到勞動產生財富。然後接著講商品生產和交換、講貨幣、講勞動工具的發明與改進、講勞動效率的提高,講到商品經濟的方方面面。在商品經濟的條件下,財富的增長理所應當,國家掌握的財富增加,不但不會侵奪百姓的財產,還會讓民間財產也水漲船高。這一點極為重要,讓新的理論從義利之辨中脫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