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堯佐殺氣騰騰地道:「食國家之祿,便當忠心國事!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禁軍平日裡花費了朝廷歲入的大半,現在打仗了,有怯懦不戰的斬就是。殺上幾個,我看還有什麼人敢不盡心竭力!党項在本朝面前如同螞蟻一般,若是還打不贏,必然是前線將士不用力!」
「不得不殺時,當然要痛下決心,但殺人終究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如果只要給的錢足夠,敢下手殺人,軍隊就能打勝仗,這世上的事情就好辦了。可惜,不是如此。」
說到這裡,徐平沒有更深地講下去。跟一群沒有帶過兵的文臣,說了也沒什麼用。
跟宋朝禁軍比起來,周圍國家的軍隊都是叫花子,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種說法不適合這支軍隊。也不要以為文官帶兵不敢殺人,實際上文官將帥的軍法更加嚴酷,八殺十殺五十殺,按軍法動輒就要掉腦袋。有錢,軍法也嚴,但就是打不了勝仗,這就是禁軍。
紙上談兵說什麼根子在以文制武,文人懦弱,所以宋朝老打敗仗,這樣的認識其實還不如歷史上真正帶兵的文臣呢。禁軍是從軍制上帶來的不能打仗,特別是不能打大仗。如果用後世的軍事學術語來說,在戰鬥一級他們的表現並不差,甚至多數時候優於對手,到了戰役級別表現就一落千丈,而上升到戰爭級別,表現就一塌糊塗,慘不忍睹。
能夠用戰鬥決定戰爭勝負的時候,禁軍還是能夠表現出強軍的氣質。但當需要精細的配合,需要軍隊隨著指揮官的意圖執行戰役動作的時候,那就一定會出亂子。
後人看歷史,總是會發現實際上兩軍對陣的時候,宋軍特別是常年打仗的軍隊,並不弱於對手,按人頭算戰力的時候,一點也不弱。但到了最後,總是由於這種原因那種原因把戰爭輸掉了。後人大罵哪個導致戰敗的關鍵點的將領,說一旦如何如何,這戰爭便就不會輸了。實際上並不是那麼回事,這裡不出問題,另外的地方也會出問題。禁軍的指揮體系根本就沒有進行大戰的能力,出問題是必然的,不出問題才是偶然的。
正是認識到了這個問題,徐平才對西北的戰事擔憂。不然地話,僅看紙面上,那就跟現在樂觀的大多數官員一樣,大宋隨便動動小指頭,就把党項蹍死了。
在黑板上大略畫了陝西路的地圖,徐平朗聲道:「本朝與党項接境的路分,不過只有陝西路和河東路而已。從東到西,依次是麟府路、鄜延路、環慶路、涇原路和秦鳳路。秦州孤懸隴右,有吐蕃為屏障,受党項進攻的可能極小,真正可能打起來的,是其他四路。大致說來,可以分為東西兩段。東段麟府路和鄜延路,以鄜延路為重,党項歷年入貢經過此處,地理精熟,而且直面關中。西段環慶路和涇原路,而以涇原路為重。環慶路地理支離破碎,即使土著,也難組織大軍行進。涇原路又以鎮戎軍為重,那裡是秦漢蕭關之地,自古以來就是西北胡族進犯關中的要道。針對這地理,下官有攻守三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