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昭吉叩頭道:「謹遵都護軍令!若違令,死罪而已!」
徐平微微點了點頭道:「此去慶州,汝監許懷德軍,有進無退!一人退,殺一人,全軍退,殺全軍!你做不到,我殺你!」
甘昭吉拼命在地上叩頭,高聲應諾。他當然聽得出來,此時的徐平已經殺氣騰騰,說殺人就是真要殺人,不是嚇唬你。徐都護為人和藹,但只有一點讓人害怕,認真起來嚇人。
徐平又道:「自許懷德大軍拔營起程,當日行三十里。不足三十里,你面責。兩日行不足六十里,杖三十。三日行不足九十里,杖一百。連違三日限,斬!你捧天子劍,代吾為天子使,監其行軍進止。杖刑你親驗,死罪你持劍斬其頭!——做不到,我砍你的頭!」
甘昭吉只是拼命叩首,連連應諾。徐平用這個態度來說話,別說是要砍他的頭,就是要把周邊各國王的腦袋全砍下來,甘昭吉也是深信不疑。徐平從來沒有如此嚴肅過,但他與這次有稍微相似的幾次,一滅番落禹藏部,二敗元昊卓羅城,三在天都山下亡党項精銳。
徐平從來沒有嚇唬過自己屬下將士,也沒有嚇唬過甘昭這些特殊身份的武官。他這樣正式說話的時候,真不是嚇唬你,說殺人那就是一定要殺人的。
此次北上,徐平不但要滅掉元昊,還要把自己管下的所有軍事力量統合起來。許懷德統下的數萬禁軍精銳,是徐平要處理的。如何處理,只看此次攻韋州的戰事如何。
人哪,感覺最幸福的時候是渾渾噩噩,諸事不管,只求一個吃得開心,做事順心。但當有一天你跨過了這一步,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要去挑起一副千斤重擔,偶爾還會懷念起以前的幸福時光,但讓你把這副擔子卸下來,卻是怎麼也不肯的。
人這一生,除了追求好的生活,除了追求滿足私慾,還有一種東西叫責任。
來到這個世界,徐平想的是一世富貴,甚至連子女的未來,他都覺得要自己爭取。門閥沒了,世家已經消散,何必要去為這一個並沒有什麼光彩的傳統還魂?徐平會給自己的兒女以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環境,但他們的未來,需要自己去掙出來。想要躺著世世代代富貴,徐平大兒刮子扇出門去。我給了你們這麼好的條件,想要的,自己掙去。
這樣想,徐平越發覺得世兵世將的軍事世襲體制礙眼。此次北上,覺得得會幫自己的人真幫了自己,戰事一切順利自然好說。但如果不幸,盟友並不是盟友,大軍北上戰事不如自己的預期,後果就能預料。但徐平不會後悔。哪怕因為這一個決定,粉身碎骨,他也在所不惜。前方是刀山火海,萬丈懸崖,他還是要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嗯,用前方的党項和契丹人的話說,自己就是一隻漢狗。你如何看我,與我何干?我既如此,就當背起這樣的責任。我有這個機會,我能衝上去,那我就衝上去了,一切就讓鮮血來證明吧。我血流盡了,甚至後世考證出來,我徐平不是為了自己的責任,而是為了自己的私利,裹脅將士們去打無謂的戰爭,又如何?還是任福的那句話,今日我為統軍大將,率二十萬將士,決戰於大漠荒原,敗了,我本就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