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種軍事傳統帶著胡風,不是說他就是鮮卑人帶著來中原的,而是在入主中原之後發展出來的。這裡面有胡人風俗,自然也有漢人貢獻,特別是北地世家大族和漢族文人。
小時候看電影,坐下之後問大人的第一句話,就是:「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小孩子需要用這種思維來認識世界。但面對滾滾歷史洪流,還要用這種思維,硬要從裡面找出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來,就只能是自欺了。
如果把漢人和主動漢化的胡人統一稱為漢人,把胡人和主動胡化的漢人稱為胡人,那麼在這個交流、融合、碰撞的過程中,胡人提供了軍事實踐,漢人文人建立了理論基礎。
當然這是指一個大概,軍事理論也有胡人功勞,漢人同樣參與了實踐。
理論是依據於實踐而生,從屬於實踐,從而指導實踐。認為天生就有一個真理,你只要能夠找出來,便就天下太平了,中國人沒有這種文化傳統。天道有常,而世事無常。天道雖有常,卻無法捉摸,只有無常的世事,才能夠提供你去理解天道的途徑。
首先是新的軍事實踐代替了以前傳統的軍事實踐,才產生了新的理論體系。
在徐平前世,有很多有文化的人,一談軍事,必是開口亞歷山大,閉口拿破崙。如果你問他中國傳統的軍事文化,他會一臉不屑地弊夷:「垃圾,有什麼好討論的?」
打敗了,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就是敗了,必須要面對這樣一個結果。勇敢者努力地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繼續上路。而懦弱者,則從此就站不起來,趴在勝者的腳下。
當年中原陸沉後,也同樣有大量的漢族文人像後來談論亞歷山大、拿破崙一樣,談論著殺進中原的胡人將領。不知道因何而敗,自然也就無從談起如何去取勝。然而終究還是要一條出路,那隻好從敵人那裡去學習了。
堅守著自己的文化印記,帶著自己文化里的基因,再去學習,知其然,並知其所以然才是真正的學習。如果把模仿當作學習,看見敵人這樣做了,所以打敗我了,我只要也這樣做就可以了。這不是學習,這只是動物的應激反應,最多帶了一點人類模仿的智慧。
歷史的進程總是由一對又一對的矛盾構成,哪個方面,哪種矛盾是主要的,是認識歷史首先要搞楚清的。天下大事不是只有戰爭,但是在戰爭里,不管是理論和實踐,漢化和胡風卻是一對主要矛盾。這裡的胡風不是說禁軍集團依然是胡人,他們是漢人,進入中原的胡族漢化已經完成。或者換一種說法更貼切,因為還帶有胡風,繼續漢化還是反對漢化是此時軍事理論和實踐中的主要矛盾。
歷史大勢當中,不要用小孩子的思維非要找出好人壞人來,而是認識實踐,抓住主要矛盾。徐平是認為禁軍集團這個整體是阻擋他更進一步的敵人,但禁軍里的每個個體,每一個人,不管是將校還是士卒,徐平並無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