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福忠勇奮戰而死,徐平給以最高殊榮,致以最大的敬意,並不會因為他是禁軍看低了他。誰是敵人,誰是朋友?禁軍整體是敵人,但禁軍中的某些將領有可能是盟友。即使不是盟友,他盡了自己的職責,做出了自己的犧牲,依然可敬。
韓長鸞是北齊後主高緯的權臣,是個胡化的漢人,他和他的同伴最喜歡說的話,是:「狗漢大不可耐,惟需殺卻!」
這支禁軍的源頭,就是這樣的群體,只是在歷史的長河中不斷地變著顏色。在歷史的進程中,他們的作風、習慣、風俗不斷在變,但反漢化的本質沒有變。
徐平抬起頭,看著不遠處的青山,兩山之間一條谷道,直通大漠草原。他將從這裡向北殺去,元昊已不足論,下一次將迎契丹大軍於兩漢故邊塞。
徐平知道自己今後的日子將艱難無比,哪怕知道皇帝趙禎和文官集團會站在自己這一邊,依然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但他依然選擇挑起這副擔子,不能退縮。怎麼能夠退縮呢?再難也要扛著走下去。
沒有辦法,自己是一隻漢狗啊,將要面對的人覺得大不可耐,總不能引頸就戮。自己一死不足惜,總還要顧念妻兒,顧念那些對自己寄予厚望的人們。隴右軍一路打過來,路邊總有百姓焚香以迎,徐平要報答那些香火啊。
要想徹底地改變禁軍,就要先打敗他們在北方的精神寄託。滅一党項,堂堂列陣於陰山之下,迎戰契丹大軍。敗了,徐平以死謝天下,自己才不足,該死!就如任福所說,我為朝廷大將,不能帶兵滅賊,已是死罪,其餘何足道。勝了,對於徐平來說就是一個新的開始,所有的一切就都可以從容去做。對於契丹,敗了,則一切就已經結束。
回過身來,徐平取出自己都護府的符令,朗聲道:「甘昭吉,出列聽令!」
甘昭吉兩腿發軟,強自奮起,跨出班列,叉手唱諾:「末將甘昭吉,謹聽都護令!」
徐平把符令交予他的手中,厲聲道:「自鎮戎軍至慶州,五百里,我給你三日限,快馬到那裡。晚一天,杖二十,晚兩天,杖五十,晚三天,杖一百!逾期三日不到,則你派身邊親隨提你人頭,回都護府繳還軍令!」
甘昭吉咚地跪在地上,叩首道:「末將何膽,敢違都護軍令!」
徐平看著他,沉聲道:「敢與不敢,皆不須言!我已寬限你時日,違限,死罪!你持我軍令,捧都護府天子劍,飛馬赴慶州。令許懷德,自你到日,五日內點齊兵馬。何軍該發何軍不該發,自有名錄付於你帶去。自第六日起,許懷德當統點集起來的兵馬,沿馬嶺水北上,取環州,趨韋州。我這裡大軍即日北上,我到韋州日,許懷德當至。不到,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