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遵路嘆了口氣:「下官一路上想的,也是這件事。党項境內的百姓已經習慣了各依部落,突然之間要編戶齊民,設置官吏,必然會有無數事端。都護大軍北去,一旦有亂子又該如何?番人都是亦民亦兵,一言不合就要刀槍相向,沒有大軍鎮壓不行。」
徐平道:「無妨,我大軍北去之後,許懷德一軍會暫時留給你。滅韋州之後,他會分兵去鹽州,留萬人於興靈兩州,足以鎮懾。另外,涇原路的駐泊禁軍,我揀選之後還剩下約兩萬人之數,可以全部調來興靈兩州,作為巡檢司之兵。涇原路則另行招募鄉勇,充實本地巡檢司。切記,不可招番兵入軍,能解一時傷痛,但會留下無窮禍患!」
吳遵路點了點頭,這個道理他明白。關於党項攻下來之後如何治理,徐平上過幾次奏章。郡縣其地自不必說,其餘的編戶齊民,並帳為村,束髮華服,移風易俗,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不只是要用錢糧救災安撫人心,還要朝廷派出大量人力。
徐平特意提到,這一帶的軍事力量,最少要做二三十年內不從本地招兵的打算,不然後患無窮。當年攻下江南,都知道廢除當地的武裝力量,党項是異族,就更加要如此。千萬不要貪圖用胡人當兵可以省錢糧,有的錢是不能夠省的。寧願用更高的待遇,從京東和兩淮一帶招兵,讓他們攜帶家眷前來,這錢是省不得的。而且現在三司不缺錢,把這一帶開發起來,也未必是賠本生意。
除了軍隊,治理地方的官吏也不從本地招募,全部從內地來。上至州縣主官,下至衙前里正鄉書手等等小吏差役,一律不用本地人。歸降的党項官員,等地方穩定之後,可以崇之以高位,啖之以厚祿,但不可以給實權。高官厚祿是朝廷答應過的,朝廷的信用不可失,應該給他們,但他們原來的勢力不可以保留,一切權力收到地方州縣手中。
宋朝有特殊的渠道,不再需要像秦漢一樣強制性地從內地遷人戶實邊。內地招過來的兵,可以讓他們或三年或五年之後除役,成為本地鄉戶,作為朝廷羽翼。這個年代的兵是職業軍人,都是帶著家眷的,除役之後可以在本地落戶。空出來的名額可以繼續從內地招兵,一直堅持幾十年,這裡的人口、文化、風俗也就變過來了。來的底層小吏也可以照此辦理,讓他們攜帶家眷前來,由官方撥給土地,給牛給農具,直接成為本地鄉戶。
當然更大規模的人口填充還是要依賴三司之下的營田務等各種場務,從內地招人,到這裡之後直接圏起土地發展農業。一個地方開發成熟地,便變成村莊,營田務帶著新一代的青壯再去開發別的地方。只要堅持幾十年,一直到陰山,都可以再開闢成農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