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自入宦海,這句話徐平講了無數次。潛移默化之下,開始影響到了朝廷中的官員。事情做計劃,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要進行演習,事後進行總結,已經成了很多官員的習慣。范仲淹是慢慢接受這一點的,不只是在軍事上開始接受徐平的思想和做法,在具體做事的程序上也在改變。
兩人多次商討,既是在對明日的談判做計劃,也是在進行演習。有人出主意,另一個人便從對方的立場進行討論,每一個細節都經過了數次討論。
夜已經深了,徐平和范仲淹再次確認了兩人的想法,飲了一杯酒,各自坐在帳里閉目沉思。仗打到現在,要把得到的利益固定下來,明天的談判和接下來的戰事一樣重要。
沉思了一會,徐平起身,走到帳外,默默看著月光下高大的青冢。
一個人的功業是要由後人評說的,好與壞,功與過,自己只是一個參與者,而不是評判者。隨著党項的滅亡,西北出現了新局面,從河西到西域再無強敵。在東面與契丹對峙的同時,宋朝有了一個向西開拓,再次像漢唐一樣控制西域的機會。
朝中沒有人能夠抵抗住這個誘惑,從皇帝趙禎,到眾大臣,目光實際上都盯在了河西數郡上。迫不及待地要與契丹定下邊界,便就是為了集中全力向西開拓。
後人對自己功業的評說,對徐平等大臣來說是諡號,對趙禎來說就是廟號。什麼樣的諡號和廟號好?《諡書》當然分了三六九等,不過自漢朝建立這套系統已經千年,諡號和廟號已經與人掛鉤。曾經那些偉大的帝王用過的廟號,對於皇帝來說就是好廟號,大臣的諡號也是一樣的道理。《諡書》只是一個原則,真正的美諡其實來自於前人,來自於自己的功業可以與前人相比,從而得到了同樣的美諡。
兩漢數百年,得到廟號的皇帝不過了了數人而已。劉邦的漢太祖,文帝的漢太宗,後世已經成了開國和繼位者的專屬,即祖有功而宗有德,以功德立國,後面的皇帝就不能再想了。其他的美諡,無非是漢武帝的世宗,漢宣帝的中宗,再加上光武帝的世祖和照烈帝的烈祖而已。趙禎對這一套熟悉無比,沒有機會他不敢想,現在機會來了,他當然也要搏一個美諡留給自己。開拓西域成功,就可以勉強當得起一個中宗,如果能夠收復幽燕,當個世宗就名實相符了。至於歷史上得到的仁宗,因為後主劉禪被人追諡的就是仁宗,顯然不是一個美諡。人到了一個地步,對於功業的渴望,會超越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