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貸的發生,很多都是遇到了難處,不得不借錢渡過難關。官方插手得越多,民間借貸牟利的空間就越小。當然完全杜絕不可能,哪怕所有的難關都由官方幫手,還可以利用賭博等非法手段,徐平前世還有誘人吸毒之類呢。實際上官府包辦不了一切,借貸必然還是會發生,只是萬事都有度,掌握好度,一旦過度則好事會變成壞事。
保險也是借貸生息剝削手段之一種,官方退出民生保障,保險便無孔不入。抑制利息剝削,一個重要的手段就是由官方接過教育、醫療、災禍等等的保障。你覺得保險來代替官方做這種事,自己沒有受到剝削,那只能是剝削被轉移到了別人身上去。無所不在的保險,無孔不入的借貸,這就是農業社會高利貸的變種,只是被教訓學會調和了而已。官方從民生領域退卻,交給商業保險,就是在加重對底層的剝削。反過來,官方積極地開辦學校,建立醫院,救助天災人禍,鼓勵各種自助,就是在緩和剝削的烈度。
借貸手段產生的剝削,程度還要深於地租。哪怕是按照歷史上青苗貸穩定下來的名義上的年利四成,也比地租從整個收成中分走的多,然而實際利率還要高於此數。
採取抑的辦法,歷史上的王安石變法中可以找到很多。他肯定不是徐平這一套的意識形態,但對待剝削的態度上,卻有共通之處。
趙禎沉吟一會,道:「宰相所言地租和借貸取息害農之理甚明,只是谷價漲跌、耕牛犁鏵價格不常,為何也是借貸取息之害一種呢?」
徐平捧笏:「臣試言之。以谷價來論,若遇豐年,家家有餘糧,皆遇賣餘糧而換些心儀之物。此時價必跌,而勢力人家有這心儀之物,多收糧谷。若是平年,一家有難,有借貸渡過難關,勢力人家若取高息,轉到其他一樣的貧苦人家,一家一家都湊一點,難關也就過去了。而到災年,天下乏糧,唯有勢力人家有餘糧,必取高價。若去貸谷,平年秋後只加兩成三成息,在災年則動輒翻倍,甚或更多。天下通行用錢,不必再去勢力人家借貸渡荒,改到市面糴買,谷價騰貴。此時谷價之貴,便是災民貸息變高之另一種,從借與貸翻到了市面上來而已。翻到了市面上,把小民之間互幫互助,和衷共濟共渡難關的路也壓窄了,就連稍富之百姓,在此時亦如勢力人家,用此市價而收租息。此時的谷價,已經不是通有無的商人之價了。其餘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