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出現羊吃人,出現圈地運動,被趕出來的人可不會跑到城市裡去給資產階級作牛作馬,被工廠主敲骨吸髓。西有西域,南有南洋,東北有契丹,大把的地方可去,實在不行了還可以上山落草為寇。明朝的滅亡,不只是亡於農民起義軍,還有大量被逼到東北去的人口,被逼著去做別人的奴才。殘酷的階級壓迫,是從內外兩個方面表現出來。你不給下層人民留一口救命糧,那就天地大變,拉著你一起把這世界埋葬。大英帝國從盛極一時,到分崩離析,少不了從自己體系獨立出去的美國的手腳。一味剝削,是自取滅亡。
徐平前世有一種迷思,對於歐洲與美國有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嚮往,哪怕在那個世界無法去經歷他們的浪潮,那麼到了另一個世界也要去經歷一番。如果能把中國變成不再是中國,而是另一個歐洲,另一個美國,那當然是極好的。至於中國這數千年的文明,早早扔到垃圾堆里去。奈何這個被向垃圾堆里扔的文明,就是這麼頑強,在另一個世界無數人都做不到的事,到了這個世界,別說憑著一個人,全部人都來了也還是做不到。
你就是你,不要總想著去做別人。中國就是中國,不要總想著要變成另一個國家。在這個國家非常重要的是做不做自己人,什麼樣的自己人,可以再商量。
做人要實事求是,做不到的事情不要去多想,好好想想自己應該做的。做宰相,徐平就只能立足於現實,進行改革,調和內部矛盾,從農業經濟走向工業化。
住了一會,默默喝了一會茶,讓趙禎和吳育消化一下自己前面講的內容。徐平再次站起來,走到黑板前,拱手道:「施政三策,一曰抑。抑即抑租息,抑由此而來的土地價格抬升和用於農事的諸般物事價格上漲。此時所說的地價,不是指一畝田地值多少錢,而是力稼之農夫,竭盡全力耕種,所得扣除種子、肥料等等的純糧食,比之地價,多少倍數。其間因為有地之貧瘠,有肥料多寡,有水利便不便利,需通盤而論,得一大致之數。用於農事的諸般價格上漲,亦是如此。如何抑?官府從租息下手,一是上下枝節眾多,無數官吏從中上下其手,實無法由官府來代民間向農戶借貸。欲消解借貸之害,抑之極難,或許將來有聰明之士能想出辦法,臣無能,只能從另一個辦法著手,這裡暫且不論。抑之策,行之於谷價與農事必需之物的價格。」
「抑制谷價暴漲暴跌,辦法古已有之,謂之常平,本朝亦行之,再議規例即可。至於農具、耕牛之類,天下最多的農具實是由三司鋪子發賣出去,可由三司抑源頭。而其真正使用農具的農夫之末端,自有另一法,暫不論。還有其他,如學事,如水渠用水,如道路橋樑,如育孤養老,如醫藥這些事務,朝廷多做一點,就讓小民少一點借貸的因頭。凡是民生所本,生產所必需,防天災人禍,朝廷多幫一把手,就能助小民渡過難關。常平配合學事,加上由朝廷主持一些民生、生產,都是抑租息之禍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