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徐平不進行改革,把省下來的錢和增加的財富引導到正確的方向去,接下來就會出現一場全民大狂歡。財政壓力減小,官營的很多產業再沒必要,會開放到社會上去,自然大多會流入勢力人家。
一方面是徐平靠著兩世知識指導著生產力突飛猛進,一面是接收了官營場務酒樓商鋪的勢力人家剝削能力大增,剝削烈度提高。當生產力前進跟不上剝削烈度的加深時,空前的社會危機即將到來。那個時候的徐平可能已經垂暮之年,也可能已經故去,危機將會算到他的頭上。這一世的辛苦操勞,為了天下和百姓的付出,換來的可能是身後罵名。
在社會危機之下,最大的可能是自己正確的做法被廢棄,自己摒棄的錯誤做法被撿起來認為是正確的,並依此指責自己這個禍國奸臣。天下再次陷入治亂循環,自己也成為了大奸佞,與趙禎的關係,一起長大的李璋,諸般種種,都會用來證明自己就是個佞臣。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人的身後名,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不管是革命者還是改革者,本就是一個很容易被得利者推出來背鍋的角色。商鞅如是,王安石如是,只要一個不小心,徐平自己也將如是。
為什麼在改革之前,徐平要把這些道理跟趙禎講得清楚明白?不但是要在意識形態上獲得他的認同,能夠得到堅定的支持,也是把話說在前面。為什麼這麼做,這麼做了有什麼後果,不這麼做有什麼後果。哪怕不顧及自己的身後名,不顧家族的興衰,還要顧及天下以後要發展,天下百姓不再受苦。
一個人活著,到了徐平這個地步,再去天天想自己賺多少錢,留給後代多少財富,這人做得就太沒意思了。不如就此歸隱田園,過自己的小日子好了。做皇帝,做宰相,都是要心懷天下的。沒有這份胸懷,何必來坐這個位子?徐平又不差這點俸祿,憑著他現在的功勞也足以榮耀一世。接了詔旨,來做這個宰相了,就要給世間一個比較長久的太平。
宰相稱拜,而非是任,是因為這個職位是官之極任,甚至超脫出了官的範圍。任官你堅辭不去,是要受懲罰的,但是宰相拜而不受,則是允許的。不想干,是可以不乾的,這是宰相與一般官員不一樣的地方。既然你不想干就可以不干,那麼幹了,當然就接受與一般官員不一樣的要求。官員治事有功,宰相是不可以用治事之功來評價的,對於宰相的評價是天下治還是亂。你能幹不能幹,沒人看你的能力如何,只看天下治理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