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事,無論文武,宰相事無不統。這個權力在你這裡,就要當這個責任,不能還像一般的官員那樣。徐平前世對宰相的職責認識不清,認為只是最大的官,其實是不正確的。相之所以為相,甚至地位崇高時加上一個字,稱為相國,因為這是國家真正的治理者。
統治者是皇帝,治理者為宰相,這並不是其他官員那樣垂直的上下級關係。在所有的官員之中,只要具有了宰相的這個身份,就超脫出了官員。御史大夫、大將軍,只要真地有了實任,也是相的一員。只是現在有樞密使,而無真御史而已。
所以此時的宰相,實際上晏殊、徐平和呂夷簡三人。整個宰執集團,還要加上各位參知政事、樞密副使,這些人一起,行使的就是秦漢時丞相的職責。而台諫集團,則是秦漢時的御史大夫,同樣是宰相之一員。台諫對宰執的牽制,是從職責上來的,而不是官員之間的勾心鬥角和相互牽制,這就是這個時候的政治結構。
第15章 理政
抬起頭來,看著窗外漸漸變濃的夜色,徐平沉默了一會,嘆息一聲,對趙禎道:「天下治亂興亡,後人評點起來,總是要說哪一個是庸君,哪一個是奸臣。天下若無這庸君奸臣,必然世道永昌。依臣看來,以天下之大,豈是一二人能夠禍亂之?此事前朝或有,本朝君臣一體,祖宗家法,諸事立制,卻不應該如此。秦有天下,二世而亡,指秦二世和趙高、李斯為昏君奸臣。臣言,二世和趙高固然是暴君奸臣,然而秦之亡,卻不是亡在這暴君奸臣的手裡。秦之亡,實因其暴政而亡,後世當引以為戒。」
趙禎道:「秦之亡於暴政,先賢論之甚明。宰相,你言以仁義之道佐朕治天下,必然是與暴政無關。突然之間,怎麼說起秦之興亡來。」
徐平捧笏:「仁義治天下,仁之一道,固無可言,而義之一字,實是一言難盡。臣言天下大事,無外文武。對內曰文治,對外曰武功。文治不可興於外,武功不可取於內。是故文歸於仁,武起於義也。對內不施不仁之政,對外不興不義之兵,此朝廷之職也。對外稱仁,不識大體,如婦人持家不分內外。滿朝臣僚,對內示義,則有異心。天下大義,必操之於人主。是故臣為宰相,變法理政,當受天下之怨,而恩歸於上。臣以下所言,多是受怨之事,以陛下之聰明,自能盡知。臣明言之,非欲分辨於陛下,只是告之後人,臣為政之舉,多有不得己而為之之處。後人當深知,此政只是有利於此時此地,不可因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