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政權失德不需要解釋,而是要去修,把失去的德修回來。你解釋一千遍,砍得人頭滾滾,也獲得不了文明的認同。那樣做,不是解釋給人民聽,是解釋給天聽。
漢朝以天命而借周德,天命決定了他必須王道霸道並用,要向天解釋。最高統治者是天命之下的天之子,所以他要以孝立國。這個順序是皇帝向天孝,天下立而德生,民慕教化,把統治者對天的孝,學到了自己的家庭中來,形成了三綱五常。
統治者是代天牧民,代天行罰,在文明政權的邏輯中會出現那樣的制度,那樣的施政方法,會獲得人民的認同。漢朝人民對漢天下的忠,是對於文明的認同,對文明之上的那個天的認同。而不是政權推行三綱五常,讓人民忠於家庭,政權再借著這個勢頭騙人民來忠於自己。人民不可欺騙,也永遠不會被欺騙,以為能愚民只是政權在騙自己。漢天下之德的形成是統治者先信天命,而後人民對政權的認同也信了昭昭天命,反過來形不成德。
當天命不再存在,人民不再相信有天命了,要獲得人民對政權的認同感,就必須改變漢朝的制度。禮是政權的德散於民間,漢朝的天命不在了,三綱五常自然也就不在了。司馬光這幫人硬推三綱五常,是還沒有真正認識文明,想以禮求德。宋亡之後,之後的朝代連德也懶得求了,推三綱五常是為了假裝自己也有文明,也是天下。他們搶漢的天下,以己代漢的天命,反過來逼著百姓行漢的禮,來竊漢的德。德是人心,偷不來的,當面不敢頂嘴,千好萬好,回去罵一句,你老幾啊就能代天?沒有了對政權的認同感,大家終歸要有精神歸屬感,便開始按著血緣、地域抱團,形成了大宗族,形成了惡霸士紳為主的各方小諸侯。政權管不住了,便就開始準備天下分家,各過各個的。
性情之論是什麼?俗世的人理解不了文明世界的想法,以為古代的文人愚蠢墮落,去研究人性這種無聊的東西,只不過是文明消失之後,大家成了俗人,看著文明世界神神道道不知道在搞些什麼。跟成了俗人後,看《周易》、《春秋》《詩經》之類典籍,強解得神神鬼鬼,讓人不明覺厲。文明世界廟裡供的是聖賢,世俗社會就改成了神鬼,文明世界用文明語言敘述的事情,俗世成了神話。只是說明,文明死了,文明記憶在消亡。
不是文明世界,再聰明也成不了文化人,這是人作為個體沒有辦法的。性情之論是天命不再被人民認同之後,為了讓政權再次得到人民的認同,而去研究人性之中最根本的東西。把人性找出來,貫徹到制度和施政中,以此來得到人民的認同。
認為人性有善有惡的時候,就會認定政權有善政有惡政,分成兩黨,輪流上台來回折騰。在不斷地折騰中,慢慢大家開始認識到人性到底是什麼樣的。這次善惡折騰,把北宋給折騰亡了。這是文明成長的過程,宋朝缺德,經受不起這種折騰。
這個過程在南宋已經完成了,就是存天理,滅人慾。徐平前世學到這句話,著實是被嚇了一大跳,怎麼會有這麼反人類的說法?來到這個世界一二十年了,終於成了文明世界的一員,才知道這句話是文明的語言,無善惡,跟百姓沒有什麼關係。這是說的政權的制度和施政,人性朴,政權在立制度和施政中,可以有自己的立場,但不能帶人的感情色彩。
德在人心,偷不來,搶不來,也騙不來。嫌老百姓都太精明,不純樸,那也只能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