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手裡比了個砍頭的動作,連連搖頭:「這哪裡使得?吏不與官斗,知縣相公只要稍有閃失,我們就是誅連滿門的罪過!」
「說什麼呢!」張押司一拍桌子,「如今清平世界,朗郎乾坤,誰敢做那種造反謀逆的事情!我們只要讓知縣相公在鞏縣待不下去,便就足夠了!有現在知縣的教訓,再換一個知縣來,必然不敢再追查這些事情!」
宋押司呼了一口氣,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二哥的意思,還是要著落在夏稅上?」
「不錯,只要夏稅收不起來,或者引發民變,知縣相公的官還想做下去嗎?」張押司目光銳利,手指輕刮著桌子,看著眾人。
譚節級小聲道:「依著舊例,勢力人家的錢糧半月內完足,現在時限已過,這些人家的稅賦大多已經收上來了。無非是在各地里正和鄉書手那裡,專等解到縣裡。如今剩下的都是小民小戶,只要縣裡一催逼,誰敢不納?此事不容易做!」
宋朝稅賦帳簿,勢力人家,就是那些有錢有勢的,包括官戶、上等戶、在州縣有家人為吏的戶,等等,專門立帳。到了開始收稅的日子,這些人家先交,限半月內完足。剩下的平民百姓,則還有兩個月的期限,慢慢催收。
這樣做的目的最少有兩個。一個是勢力人家有錢有勢,還有的有權,錢糧是最難收上來的。最開始,官府先向這些人家下手,前半個月集中對付他們。不收上他們的稅,其他平民百姓的稅就先不收,逼著地方官府不得不啃硬骨頭。除了開封府外,各地的勢力人家占比不大,一般不足一成,是社會上的少數,孤立起來也容易對付。再一個原因,把勢力人家的稅賦收上來,可以利用他們,去收其他平民百姓的稅,減少官府收稅的成本。
這樣做一舉兩得,收大戶的稅成本低,官府下力氣是划算的。一般的平民百姓收稅成本高,官府一一去催收不划算,再逼著勢力人家去收,稅收成本轉嫁到他們身上。
宋朝的稅賦科捐,一個根本原則是「先富後貧,自近及遠」,從制度上對鄉村上等戶特別是形勢戶從嚴,對下等戶從寬。制度上如此規定,哪怕制度執行不徹底,也不會讓國家的稅賦負擔全壓到最貧窮的人家身上,是緩和階級矛盾的舉措。
夏稅從五月十五開始徵收,七月三十是最後期限。現在已經六月,鞏縣的形勢戶錢糧已經催收完畢,最難啃的骨頭啃下來了,想讓縣裡夏稅難收,不好操作了。是以譚節級覺得讓縣裡收不上來夏稅,把知縣逼走,現在已經晚了,多半行不通。
張押司冷笑:「只要錢糧還沒有解到縣裡,就有辦法可想。里正和鄉書手,只要得我們一紙文字,庫里的錢糧,要散回去還不容易!」
聽到這裡,宋押司猛然一驚:「二哥,你這意思,是讓我們全都不做了?」
「不錯!」張押司猛地一拍桌子,「一不做,二不休,知縣相公讓我們活不下去,那就乾脆把事情搞大!把收上來的錢糧散回去,我們去太室山躲些日子,說落草為寇,那就落草為寇好了!只要逼走了知縣相公,我們回來依然過自己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