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繼續在波蘭前線“保家衛國”,征塵滾滾,來去匆匆。每次回家探親都累得只會睡覺,威脅要把啼哭吵鬧的老黑扔出去摔死。卡爾留給老黑的印象永遠是一個高大陌生的壯漢,縮在陽光照耀被窩裡,露出的半張大臉鼾聲如雷,睡得像死豬一樣。
卡爾睡醒後就把老黑頂在脖子上到處轉悠,左鄰右舍都把這對父子當成殺死毒龍的聖·米歇爾,當成祖國統一的民族英雄。老黑從記事起就特別崇拜老爸卡爾,希望自己長大後也能挎上爸爸的大戰刀(制式匕首),為黨和國家服務。
沒人的時候父親卡爾教導老黑,為祖國獻身最光榮,在戰場上被打死並不可怕,打中腦袋、打中心臟都好,就是不要打在肺上。打在肺上太痛苦,一時半會兒死不成,鮮血堵住氣管引發哮喘,空氣順著氣管把血噴得到處都是,最後血盡而死。卡爾告訴老黑“一旦被人打中肺,千萬求人在心臟補一槍”……
無奈上蒼無眼,1944年波蘭之戰,卡爾在華沙街頭被一支莫辛納干(Mosin-Nagant)狙擊步槍打中,7.62mm子彈正中肺心,穿胸而過。卡爾躺在冰天雪地的里哮喘了大半天,噴出的血沫子漫天飄舞,撕碎胸前婀娜的雪絨花,咳血而死。
三、“奧地利人舉左手!德國人舉右手!”
1945年老黑五歲,整天跟在大孩子屁股後面爬樹、釣魚、躲美國炸彈。一天,老黑和一幫小孩兒鑽防空洞,正好被蘇聯紅軍堵在裡面,紅軍用德語命令:“奧地利人舉左手!德國人舉右手!” 當時“德奧統一”已經七年,所有說德語的人都把德意志當成自己的祖國。老黑年齡太小分不清左右,更不知道“德國人”的政治含義,稀里糊塗舉起左手,被拎著脖子扔到洞外。剩下的被當做德國納粹,往洞裡扔了兩顆手榴彈,算是完成對奧爾特的徹底解放。
這一幕深深烙在老黑未長成的腦子裡,乃至多年後長大成人,每逢舉手表決都十分謹慎,左顧右盼,目光如炬,生怕一失足站錯隊,被從天而降的手榴彈“轟”死。
奧爾特一夜之間成了蘇占區,昔日跟著卡爾奔走吶喊的納粹黨徒,搖身一變全成了抵抗戰士。希特勒時代全村都給老黑家溜須拍馬,現在唯恐避之不及,裝得自己跟沒事兒人似的。
奧地利的教堂門口都鐫刻有兩次世界大戰的犧牲者,奧爾特教堂牆壁上至今保留著卡爾·布勞諾(Karl Brauner)的位置。小鎮居民踴躍表現,爭相和納粹殘餘——老黑家劃清界限,連老黑的親大伯漢斯也變得陌路途人。漢斯是東部占領區的共產黨領導,以權謀私賺了不少外快,靠公有制和計劃經濟給紅軍提供給養,兼併連鎖店變成當地首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