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法特主演生動的活人秀。只是單極化的快餐世界開始熱衷歌星、大片,已經不再需要這個戴“雞頭帽子”的個性人物了。
我在北大國際政治系上學時,讀過基辛格的師父摩根索的《國際政治和國家》,按這老兄自己的說法:“人類眾多學科中最不可信的是政治家,政治家中最靠不住的是外交家。”在詭譎的國際政治舞台上,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一個“行將退出歷史舞台的、過氣的、不聽話的政治家”的仕途乃至生命,可能一開始就被精確地計劃了。我猜黑幕之後肯定有許多巨手應該為阿拉法特的突然逝世負責。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可能是患抑鬱症過分敏感,我早就懷疑阿拉法特的健康長壽干擾了規劃的中東格局,阻礙一代新秀茁壯成長。
閉上雙眼,阿拉法特被架離“總統府”廢墟時的場景歷歷在目,顫抖的雙手在乾枯的嘴唇上頻頻飛吻,仿佛落水者向路人呼救。那天,跟隨他一生的阿拉法特花頭巾突然變成黑灰的毛線帽;從不離身的墨綠卡其上裝換成一件廉價的套頭衫。我突然不寒而慄,我知道從那一刻起,偉大的阿拉法特已經卸妝退場。新秀即將誕生,遍布全球的媒體資本家們已經借阿拉法特的老臉賺夠錢了。
2004年6月,我站在艾菲爾鐵塔第二級平台向貝爾西醫院遠眺時,瘦小的阿拉法特還在病房祝賀小布希連任美國總統……可憐的阿拉法特不知道,由於2000年他堅決拒絕了我另一位朋友——巴拉克總理的和平計劃,導致沙龍上台用坦克推平阿拉法特的總統府,逼得老人家以燭光晚會迎接新千年。新官上任的小布希一上台就表示:“我希望在4年內看到建立獨立、民主的巴勒斯坦國。”可是西方媒體稱:“阿拉法特讓他在巴勒斯坦原地踏步整整4年,難道聽任阿拉法特這隻老蝙蝠再耗小布希一個任期?”
連遠在十萬八千里之外看熱鬧,坐最快的噴氣客機直飛耶路撒冷也需22個小時的澳大利亞總理霍華德都看出端倪:“歷史會對他作出苛刻的評判,因為他沒有抓住2000年的機會——以色列同意給予巴勒斯坦 90%他們想要的東西。”同樣身在局外作壁上觀的紐西蘭外長戈夫也評論說:“阿拉法特的功績在於他為無依無靠的人民爭取權利,他的失敗在於沒有從抵抗領導人轉變成政治家。”
美國《時代周刊》攝影記者“斷腿巴利”曾經對我說:“沒到過中東的記者不叫記者。” 中東是我記者生涯的轉折點,阿拉法特是我朋友中的朋友。攝影記者與坐辦公室的文人不同,凡事不僅事必親躬、眼見為實靠鏡頭說話,還必須進入現場和大人物交朋友。想像中有《廊橋遺夢》中的羅伯特·金凱,現實中有踩地雷炸死的羅伯特·卡帕。在中東工作期間,我曾經為敘利亞總統阿薩德、約旦國王海珊、埃及總統穆巴拉克等數不清的有趣人物拍照,伸出胳膊摟住以色列沙米爾、拉賓、巴拉克、佩雷斯、沙龍歷屆總理,得到過薩達姆、卡扎菲的親筆簽名……可我最喜歡的還得算可愛的倔老頭阿拉法特。儘管有人攻擊他從姓名、生日到出生地,甚至頭髮、牙齒都是假的,可我喜歡他捍衛自己夢想的滿腔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