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0,我們進入伊拉克境內,大路豁然開朗,又寬又平,與剛才約旦境內的公路形成天壤之別。這裡全是完好的高速公路,雙向車道至少有六條快速分道線,交通標誌醒目,路中央設有水泥隔離裝置和鋼板防護牆,路兩側是停車線和防護網。整齊的防護網將高速公路完好地封閉起來。公路上很清靜,看不到其他車輛,只有我們的車隊風馳電掣,以一百公里的時速飛馳。再向前,公路的中心隔離帶被拆掉扔在路北的沙丘上,形成八十多米寬的寬廣路面,曹武官說這完全可以闢作臨時機場,供大型飛機起降。小李則提醒人們注意,這一帶常有人持槍搶劫。這條自約伊邊境開往巴格達的高速公路修得盡善盡美,每十公里一座立交橋,象一條金線將沿途城鎮連接起來。完全不亞於我見過的波恩到科隆的西德公路。
曹彭齡武官是北大世家、俄語系主任曹靖華之子,文字造詣頗深,家學淵博,睹物言志,不時大發感慨,動人心肺。武官助理小李在北大與我同年級,我在國際政治系,他在法律系,其連襟陳剛是冰心之外孫,亦是我的攝影朋友,侃起居京朋友,感嘆世界真小,海闊天空一通神侃,不知不覺出去幾百公里。
車到Rutba附近,立交橋下出現加偽裝網的雙聯37毫米高炮陣地,操炮的士兵頭頂鋼盔,懶洋洋地在陽光下打盹。公路兩側的高壓輸電線象被刀砍過一樣散亂一團,巨大的架線鐵塔被炸翻在地。路上被炸毀的四十噸油罐車和翻在路旁的巨型貨櫃卡車不時可見。公路上有美國空軍標準裝備20毫米火神機炮掃射的痕跡,一枚火箭命中路中央的隔離帶,鋼板斷裂,扭曲一團,一輛公共汽車斜在路基上,大火後風吹雨打,早已鏽跡斑斑,失去了本來顏色。我們的汽車躲閃著彈坑,不料軋在一塊炸彈皮上,右後胎爆裂,司機緊踩剎車,橫扭著衝出一百多米才停住。
鄭大使指著我鼻子說:“唐老鴨,出門前你胡說八道什麼來著,看你們車先撞壞門,再讓人走私麵粉,現在又放炮,全是你方的!”我朝他大喊:“我是福將。半個月前撞斷十二根隔離樁都沒事!這全賴你們小李昨夜看見黑貓方的!”
趁換車輪之機,大使、曹武官、小李和我跑到附近一個大彈坑旁,武官揀了一塊魚形彈片說要拿回家做盆景。我拍了張負片對武官說:“我要把這張照片投給北大校刊,讓她看看她培養出的這幫東西!”
車到Ramadi和Haditha立交橋,突然拐下普通公路。司機說前方的路面被徹底炸斷。武官告訴我,西方將Haditha列為化學武器基地,屬重點轟炸目標。我們車隊沿一條鐵路緩行,前面是一個小編組站,一列球型油罐車裝的不知是什麼寶貝液體,正靠在站台上。車站未遭襲擊,一群兒童赤著腳在站前沙地上踢足球。十字街頭,一輛大拖曳車正拉著兩輛輪式裝甲車向北開去,裝甲車上的加農炮直指藍天。在一幅巨型薩達姆像前,幾個共和國衛隊攔住我們的去路,問我們是幹什麼的。曹武官用阿拉伯語回答說:“中國使館!”一位民兵竟用標準的英語說:“歡迎來巴格達!”曹武官說,這座城就是安巴爾。
16:48,我們緩緩駛上底格里斯河上的一座舊橋,橋頭掩映在樹叢中的57毫米單聯高炮歷歷在目,我們已進入巴格達遠郊。成行的樹被攔腰斬斷,露著雪白的新茬,有人正用自行車馱著樹幹往家運。遍地是士兵,荷槍實彈,還有戴紅肩章的退伍軍人和持AK-47步槍的民兵。不斷有人檢查我們的證件,我們仿佛在千萬雙眼睛中行走。
城區一片漆黑,路口站崗的士兵問我們有沒有阿拉伯大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