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勾起了柳如是回憶:“那時我一心想著效仿先輩壯舉,衝動的都把女兒送走了,這些年冷靜下再看當日,正是牧齋你的迎降,才讓南都免了屠城之舉;我後來雖怨,恨得卻不是你,我是怪我不該把芸兒送走,她當時還那么小,又纏了足,直到如今也沒有半點音訊,怕是,怕是已不在人世了。”
錢謙益聽了也回想著當年那個跟柳如是一起嫁過來得小女孩,劇烈咳嗽了一陣,半響才道:“你讓雲忠帶她去滇南一帶,那時滇南已被清廷賜給吳三桂,按說沒有戰事,他們該安然無恙才對。”
柳如是閉上了眼睛:“要真是安然無恙,雲忠怎麼不帶她來尋我們?我不怪你失節降清,但這麼多年你為這事上心過嗎?我是想你反清復明,但我更希望你能找回我的女兒。”
“柳芸雖不是我親女,但為夫也是在乎她的啊,這二十年來為夫不顧體弱,四處奔走反清之餘,也曾向多方好友打聽,甚至求助於那賊子吳三桂,讓他派兵在轄內搜尋,可他最後回復為夫的卻是,滇南境內並無此女……”
再次提起昔日往事,讓二人心情都有些沉重,看了一會兒西湖風光,老邁的錢謙益已堅持不住,柳如是指揮著讓畫舫靠岸。
攙扶著錢謙益上轎後,柳如是卻沒有和他一起回去,而是繞道去買了些宣紙才打算折返。路上,許是轎子裡太悶,掀開了轎帘子好讓氣息流通些,外面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這樣的情景本是讓她看慣了,但忽瞥見坐在路邊的一群人卻是吸引了她的注意。
只見他們滿臉泥垢,衣服破爛,好似乞丐一般,但坐在路邊又不向行人伸手乞討,這讓柳如是感覺奇怪;再打量看去,發現當中還有一個婦人,其餘都是把辮子盤在腦袋上的男人,這樣說似乎也不對,因為四個男人中有兩個面龐青澀得跟孩子一樣,一個比普通成年男子還要魁梧些,一個則有些顯得瘦弱。
不知是怎麼,柳如是看著他們同情心大起,讓轎夫停了下來,示意貼身丫鬟念芸賞給他們幾個銀錢,念芸十六七歲年紀,是被柳如是在其年幼時撿來,她有些不解夫人舉動,歪頭對轎內詢問道:“夫人,往常您也沒有這習慣,這叫花子城裡多了去了,您幹嘛非要賞他們啊?”
這丫鬟撿來時,已餓得皮包骨,名字也是柳如是給起的;雖說是丫鬟,但柳如是看著她長大,對其並沒有像其他下人一般,甚至還有些寵溺,見她不解,柳如是柔柔一笑道:“我看到他們,心裡不知怎地就有種親切感,再說念芸你以前不也乞討過嗎,怎麼沒有感同身受呢?”
念芸調皮得吐了吐舌頭,從柳如是手裡接過碎銀子,旁邊幾個轎夫見了,都有些羨慕嫉妒那幾個叫花子,甚至都產生了記住他們模樣,下工後來搶奪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