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鴻與李慶成都不解望向張慕,張慕道:「孫岩是我舊友。」
李慶成嘲道:「商人重利。」
唐鴻哭笑不得:「商人何來友字一說?」
張慕似還有話未曾開口,被這一堵,又說不出來了。
「吃罷。」李慶成吩咐道:「吃完出去逛逛。」
唐鴻遞筷子,張慕分碗。
唐鴻道:「何時去孫家拜訪?」
李慶成道:「他們自會找上門來。沒發現麼?有人一直盯著我們呢。」
張慕道:「是。」
李慶成漫不經心一瞥,角落裡的一桌人里,馬上有人轉過頭去,裝作談笑風生。
那一席人被屏風擋著,半席在屏風裡,半席在屏風外。
唐鴻道:「是什麼人。」
李慶成答:「自然是孫家的了,還會有誰,先吃罷。」
西川人嗜辣,那口味李慶成與唐鴻都吃不太慣,不片刻吃得滿頭大汗,頰鬢淋漓,嘴唇紅潤。
李慶成棄箸用茶,張慕才風捲殘雲地把剩菜掃了,剩一大海碗殷紅的辣湯。
方青余辦完事來了,將四張五百兩的銀票雙手拿著,躬身放在桌上。
李慶成心裡贊其辦事快,嘴上卻道:「這麼久?」
方青余答:「銀兩多,碎銀都去換成票,耽擱了些時候。」
李慶成道:「都給你了,唐鴻,拿著去兌成銀錠,這還有點兒……」說著掏懷裡銀兩,掏出幾塊碎銀:「合著帶出城去,分予兒郎們罷。」
唐鴻道:「你不留點?」
李慶成道:「不留,待會自有人送來,菜都沒了,你湊合著吃。」
唐鴻道:「你一分錢不留……」
李慶成道:「讓你去就去,囉嗦什麼,辦完事來孫府集合。」
唐鴻只得轉身離去,方青余也不計較,端過李慶成的碗,張慕登時看了他一眼。
方青余回瞥一眼,漫不經心舀飯,拌辣湯:「謝主公賞賜,角落裡有人在看著咱們。外頭還有一撥人,多半是等著吃完飯,找咱們麻煩的。」
李慶成沒理會方青余,邊喝茶邊出神,方青余道:「殺了?」
李慶成道:「不殺。」
方青余狼吞虎咽把飯吃了,筷子戳自己腮幫子,又指指李慶成手中的茶杯。
李慶成把茶杯放下,方青余接過喝了。
「我不是西川人,吃不慣辣。」方青余道。
「吃好了麼。」李慶成問:「吃好就走了。」
說畢把桌上筷筒提著起身。
方青余喝了茶,一撩衣袖,與張慕跟在李慶成身後走出食肆。
「客官!」小二忙道:「客官還未曾付錢!客官留步啊!餵你們三個!幹什麼的!」
李慶成轉身道:「這可忘了,多少錢?」
小二痞子般笑了笑,兩根指頭囂張地動了動:「二千兩。」同時以眼神示意門外探頭探腦的一彪形大漢。
李慶成微一沉吟,提著筷筒搖簽般抖了抖,走到屏風後,五六書生正在交談,李慶成轉眼一瞥,按著其中一人肩膀,溫聲問:「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自始至終未在李慶成面前露臉,渾不知李慶成為何找上他,先是一怔,繼而起身笑道:「鄙人單名一個誠字。」
李慶成點了點頭,吩咐道:「孫誠是罷,把帳結了,回去告訴孫岩,不必盯著咱們了,外頭的人也撤了罷。」
那人正是孫誠,驟不及防被喝破暗地裡的布置,驀然似遭了晴天霹靂,然而只是一瞬便恢復笑容:「公子說什麼話來?這可聽不懂了。」
李慶成拈著筷筒在孫誠面前搖來搖去,嘩啦聲響,一哂道:「真聽不懂?那是我弄錯了?難道和你沒幹系?」
孫誠又是一愕,李慶成拱手道:「既是認錯人,還請包涵,後會有期,告辭。」
孫誠短短片刻連珠炮般被逼問數句,還沒回過神,下意識拱手,目送李慶成再次轉身離去,走出酒肆一步,小二便喝道:「狗娘養的!吃飯不給錢!打他!」
李慶成吩咐道:「別殺人,用這個吧,喏。」說著把筷筒遞給張慕。
那時間地痞十餘人各舉木棍衝來,大聲辱罵,看那模樣便要當街開毆。
「你奶奶……」
方青余隨手掂了張條凳,橫抽一記,把那人抽得滿嘴噴血。
張慕接過裝滿木筷的竹筒,手掌一翻,以「漫天花雨」手法灑出十餘根木筷。剎那間無聲無息,點倒一地人。
短短片刻,滿街靜謐,李慶成帶著兩名手下揚長而去。
李慶成身無分文,橫豎沒事,便在市集內隨意閒逛,卻不買東西,西川物產與京師大相逕庭,李慶成看看嘗嘗,把能吃的吃了個遍,也沒提付錢的事。
逛了一下午,李慶成在東西城交匯處的河旁尋了個地方坐下,河道冰封,李慶成朝冰上扔了塊小石子,問:「什麼時辰了?」
「酉。」張慕說。
天快黑了,方青余抻了個懶腰:「回客棧去?」
李慶成道:「去孫府。」
午後,孫誠雇了輛車,把被點倒的地痞們運回孫府。
孫誠道:「他們……看樣子是猜到了,可是……」
孫岩放下手中帳本,問:「說的什麼?」
孫誠把情況詳細說一次,孫岩哭笑不得,把帳本扔到一旁,吩咐道:「全家準備,到大門外恭迎李公子。」
時值黃昏,李慶成穿過長街,走向孫府正門。
那處已站滿了人,孫岩帶領全家老小親自在門口恭候。
李慶成笑道:「果然是聰明人。」
張慕道:「應是等一下午了。」
李慶成點頭,一撣袍袖,拱手笑道:「國舅爺。」
孫岩不現喜怒,淡淡笑道:「李公子,怠慢了。」說畢作了個請的手勢,門外二十餘男丁躬身施禮,簇著孫岩與李慶成進了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