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馴狼人(2 / 2)

李慶成握著韓滄海的手指頭,說:「李珙什麼時候來玉衡山祭天登基?」

韓滄海道:「快了,就在這幾天,怎麼?」

李慶成道:「要麼咱們帶一隊兵,小舅你領上張慕和方青余,上玉衡山去把他綁回來?」

韓滄海哭笑不得,隨手一彈李慶成腦門,李慶成大聲呼痛,韓滄海便撤回被這色迷迷小外甥揪著不放的收。

「談何容易。」韓滄海解釋道:「玉衡山你道天險是白來的?壁立千仞,中空兩峭,是為玉衡,兩山環抱深遠峽谷,足有萬丈,咱們在南嶺,祭天台在北嶺,雖道玉衡山是一線天,然則兩峰間距離近千步,除非化為鳥雀,否則怎麼過去?咱們就算出兵,也得從江南繞過去,不可能翻山越嶺地爬過玉衡山。」

李慶成緩緩點頭,要把橋架在兩峰之間也不可能了,過橋易守難攻,又有拆橋之險,遂只得打消了這個念頭。

李慶成又問:「方皇后要來祭天,給你傳信了麼?」

李慶成打死也不相信方皇后會放棄拉攏韓滄海的打算,果然韓滄海道:「自然傳了,一封接一封,陳衡利弊,許以重利,方家除去這些不上道的蠅營狗苟心思,還會說什麼?」

李慶成附和道:「是呵,如果以天下大義挾之,萬民福祉動之,小舅說不得還會動動心思。」

韓滄海看也不看李慶成,隨口答:「那就更假了,一個能將駐邊大將派去送死的人,滿口天下大義,你覺得可信麼?」

李慶成又讚許點頭道:「如果方皇后開始不走錯了那步棋,不定還萬事好商量,那如果方皇后不弄死遼遠,再談天下大義,小舅你會……」

韓滄海不悅道:「有這麼多如果?」

李慶成哈哈大笑,只覺與韓滄海在一起說不出的輕鬆。

韓滄海正色道:「於我,你是親情;於天下,你是大義。哪來的這許多如果?」

李慶成:「那麼如果……罷了,如果親情與大義難以取捨呢?」

韓滄海道:「以小舅的本事,不會有這種事發生,否則為何習武?人生而在世,讀書習武,一展抱負,便是為了守護重要的人,為了不讓這兩難的境地發生。」

李慶成:「我僅作個假設,小舅,如果慶成是個廢物呢。」

韓滄海合上書,想了片刻,而後道:「小舅得知你的消息時,第一個念頭便在想,你活下來了,皇天庇佑,可見天命盡在你身。」

「待得有你消息後,小舅又想,有張慕隨身保護你,想必不會再有危險了,但你憑籍一己之力,能否殺回京城去?」

李慶成:「若不能呢。」

韓滄海看著李慶成雙眼:「那時候該怎麼辦,怎麼出兵,怎麼打,小舅都想好了,打算派人先去接你,再集合江州軍,出玉衡關,打進京城。自古不堪大任的天子並非沒有,天子無能,便需重臣,權臣作輔,諸事平定後小舅將暫且留鎮京師,為你甄選朝廷百官,直至一切安定,再為你出征玉璧關,掃除匈奴。直到基業安穩,小舅才卸甲告老,不定要十年。」

「但自聞你在楓關大敗匈奴,又輾戰西川,不費一兵一卒收服全境。」韓滄海笑道:「小舅就知道,只要從旁協助,為你打下京城,旁的事都不須再操心了。」

李慶成又道:「那如果我是個廢物,小舅就不怕被人指指點點,說你挾天子以令群臣麼?」

韓滄海隨口道:「千秋功過,隨人評說。」

二人互相注視良久,俱是會心一笑。

「方皇后那信上具體說的什麼?」李慶成想了想,終於找到話題的突破口。

韓滄海不以為然道:「沒細看,來使是交給何進的,轉手便燒了。」

李慶成眯起眼,含糊道:「何進從前與方家有交情是麼?你告訴我的。」

韓滄海瞥了李慶成一眼。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韓滄海如是說。

李慶成沒辦法了,正在尋思要不要將日前那名喚疾風的馴狼人讓韓滄海看看,又怕證據不鑿,韓滄海反而難以定奪。

李慶成舔了下嘴唇,萬一何進想謀害韓滄海,會用什麼方式呢?

韓滄海武功已臻化境,黑甲軍又忠心耿耿,何進能使什麼招數?李慶成思考間,韓滄海又蘸了口中津液,推開一頁書,李慶成朦朦朧朧地察覺了什麼。

正在此時,韓滄海頭也不抬道:「說到用人,小舅有一事問你。」

李慶成腦中想事,未回過神來,隨口道:「哦,今天謝謝小舅了。」

李慶成指的是他與方青余、張慕切磋時說的那話,韓滄海心系外甥,終究不放心,逐一試過兩名侍衛武技,聽到他與張慕說的那番話時,李慶成心內還是挺感動的。

孰料韓滄海蹙眉道:「你就快當天子了,慶成,人君豈可對臣子說一個『謝』字?」

李慶成忙自心神一斂,笑道:「小舅說得對。」

多年前親父李謀也曾經說過,如今韓滄海舊事重提,又道:「小舅知你心內感激張、方二人,畢竟一朝落魄,蒙臣不棄,一路護主乃是大忠,你成全自己的基業,也成全他們的一世忠名,我聽你喚『慕哥』『青哥』,想必便是因此。」

「但臣子為君盡忠,乃是古往今來的天經地義,他二人是否會恃寵生驕,此不提。來日你登基稱帝後,又該如何自處?何嘗有常常對臣子說『謝』的帝君?」

「況且你身系天下,為你做事,便是為百姓做事,盡忠於你便是盡忠於天下,也是盡忠於他們自己,男兒頂天立地,理應為蒼生謀福祉,守護天子乃是報效國家,等同於報效天下,成全他們自己。何來謝字之言?!」

李慶成道:「是。」同時想到方青余還在門外聽著,不知他尷尬不。

韓滄海又道:「你的基業,是自己掙下來的,本不必如此折節謙卑,退一萬步說,就算是能臣送你,恭恭敬敬交到你手中,你也得假裝是自己掙來的。否則事事表現得依賴慕哥,青哥,小舅,此例一開,難保來日又有數不清的能臣令你『仰慕』,如此依戀兩個侍衛,看在文武百官眼中,像什麼樣子?」

韓滄海說到此處,特地加重了語調,李慶成明白了,自己對方青余的依戀,韓滄海只是一瞥便察言觀色,心中早知。

他在告誡自己,也在告誡門外的方青余不得恃寵而驕,也不得居功自傲。

「徒惹禍心,不智之至。」韓滄海淡淡道:「這就從小舅的身上,練習點當皇帝的樣子罷。」

李慶成冷冷道:「韓愛卿教訓得是,朕明白了。」

韓滄海讚許點頭,李慶成驀然又爆出一陣抽風般的大笑,笑得東倒西歪。

韓滄海苦笑搖頭,又翻過一頁書。

李慶成已把先前的事忘得一乾二淨,忽又聞書房外有兵士回報。

「殿下,將軍,何功曹在江州府上等候,說有要事求見。」

韓滄海道:「傳何進過來。」

李慶成暗道不好,疾風還關在府上,萬一聽見何進聲音一聲吼,事情便難以善後,忙道:「小舅你去罷,我想去睡會兒,醒了過去尋你。」

韓滄海略一沉吟,便道:「快能整軍出發了,你空了到府上來,小舅有一計策,說不定能輕易打下京城。」

李慶成點了點頭,韓滄海便起身前去江州府議事。

李慶成在書房內坐了片刻,總覺得先前還有什麼事沒想明白。越想越亂,只得起身出去走走。

推開書房門,張慕在左,方青余在右,二人守在外頭。

張慕已面壁完了,不知何時過來的。

李慶成瞥了二人一眼,盯著方青余,揶揄道:「聽見了麼?徒惹禍心,不智至極。」

張慕沒吭聲,方青余卻笑道:「臣就是條呼來喚去的狗,絕不敢暗藏禍心,殿下英明,用不著的時候,給臣個痛快就行。」

李慶成搖頭好笑,見海東青站在長廊下,若有所思地望著外面毒日頭出神,遂道:「兒子,你也有心事?」

海東青咕咕地叫,跳開一步。

李慶成負手於背,跟在海東青身後一跳一跳,沉吟不語。

剛剛和韓滄海談話時,仿佛是某個動作,令他想到了什麼呢?無奈事情實在太多,短短半個時辰內說了太多事,導致他幾乎沒空遐想。

正跳到走廊盡頭,要轉身跳回來時,忽有名兵士進來。

「啟稟殿下,何進大人命末將前來,將韓將軍的軍冊帶過江州府去,點兵有用。」

不說還好,一說時李慶成聽到「何進」二字,便即心內一驚,想道那封沾手即死的毒信,又想到軍冊。

「在這等。」李慶成冷冷道,旋即一陣風般回了書房,用擦筆的宣紙包著手舉起書,對著窗外日光端詳。

看不出異狀,不給又不行,陡令何進起疑。

李慶成嘩啦啦翻開書頁,找到其中粘連的兩頁,將那兩頁邊角撕了塊,又吹響鷹哨,海東青飛了進來。

李慶成握著海東青的爪子,在書封上颳了數下,選幾頁抓破些,抖乾淨,又把它的爪子按在硯台上,抓來抓去,把書弄得亂七八糟。

海東青莫名其妙,也不掙扎,便任由李慶成擺布。

李慶成把紙屑包上收好,帶著書出去,說:「去回報何大人,方才沒看住鷹,書房內被一陣折騰。破了些。」

那兵士道:「不妨,殿下稍安,末將這就去回報。」

兵士把書取走了,李慶成把紙包收著,猶如懷裡揣了一團火,心裡怦怦地跳,說不出的害怕。

「江州有你的手下麼?」李慶成問:「慕哥?」

張慕沉默不答。

方青余道:「你懷疑何進在書上下毒?」

李慶成眯起眼道:「萬一是慢性毒,這些年裡小舅說不定已慢慢中毒了……希望我猜錯了。」

張慕終於開口道:「讓兒子帶回汀城去,尋湯婆。」

「太遠了。」李慶成搖頭道。

此去西川近千里路,一來一回,縱是海東青也得三天,不定頃刻有變,如何是好?

正沒主意時,門房忽來報:「啟稟殿下,有一女子在門外等候,說是帶來了方大人吩咐去配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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