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今夕破涕為笑,“奶奶您又打趣我,大不了孫女不嫁就是了。”
老太太聞聲又好氣又好笑,“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你不嫁,難不成還能陪奶奶一輩子?以後可不許說這些沒遮沒攔的話。”
“都說女人gān得好不如嫁得好,嫁得好不如過得好。不過你的婚事倒也不必著急,你還小,終身大事還是得擦亮了眼仔細著慢慢挑,”老太太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灰白的瞳中隱隱有光,須臾卻又混沌不明,接著說,“倒是你兩個哥姐兒的婚事,你父親這些年心裡頭緊得荒。”
☆、第二十一章福禍自當
第二十一章福禍自當
“父親也該回來了吧?”
“快嘍,收拾妥帖外頭的那些個人qíng爛帳估計就該回來了,”老太太摸著伏在她膝上的孫女的發,細細軟軟的像chuáng幔似的散開著,“上回你父親來電話,說是碰上明淑了……誒,恨鐵不成鋼啊……原以為不過是小孩子心xing,偏生大了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東西,一個姑娘家成天跟在她舅舅屁股後面跑沒個正型。朋友倒是相看了不少,卻沒有一個能夠處得久的,眼看這婚事拖了一年又一年,如今三十好幾把年歲都拖大了,她倒也不急……”
段明淑是段家長女,從小就被嬌慣著,樣樣都是頭一份。
天之驕女之軀眾星拱月,卻偏生託了一副脫韁野馬似的心腸。不問世事,一心跟著附庸風雅的娘家舅舅後頭吟詩作畫,這些年早已功成名就,卻是鮮少回國。
程今夕見過她的次數怕是五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印象中卻是個灑脫不羈的女子,讓她心生歡喜又滿心羨慕。
“大姐是人中龍鳳,那樣貌和才華都是拔尖的,傾慕她的人猶如過江之鯽,一般的凡夫俗子自然是看不入眼的。”程今夕唇角微dàng,笑容婉然,安慰道,“奶奶也不必過於擔心,就如您剛才同孫女所說,這女兒家的終身大事還是要仔細著,慢慢挑。”
“夕丫頭說得也有道理,”老太太眯著眼,滿意地點頭,“那你倒是說說,你從哥兒呢?”
段從?程今夕心裡咯噔地慌了一下,眼神難免躲閃,小聲說,“從哥兒的事從來不喜別人過問,又豈是我這做妹妹的能夠置喙的。”
一聲“妹妹”,多少有些心虛。
“他若有夕丫頭你半分孝心,我也就知足了,”老太太嘆,眉目婉轉,愁思不斷,“不過是我們祖孫倆說些體己話,說了便說了,也無需介懷。你從哥兒這兩年本事越發見長,有些話也是不願再同我這老太婆說了……”
程今夕躑躅片刻,猶豫著道,“從哥兒現在那份心都放在事業上,想必是不願想這些旁的東西。不與奶奶說道,也是不願奶奶替他憂心罷了。
“他是我老段家唯一的根苗,甭說將來繼承段氏之後是何等風光,現在怕也是有千百雙眼睛盯著,有人盼他死,有人盼著能夠抓住他的痛腳,更有人盼著他何時從高處跌下來……”老太太闔眸,搖了搖頭,不急不緩的說,“你們兄妹倆自小感qíng就好,怕是明淑那丫頭也及不上的。你是個好孩子,所以奶奶更希望你能在你從哥兒身邊好好幫襯著,在他犯錯的時候能夠直言提點他一二。你雖不姓段,但從你入我段家門那刻起,奶奶就當你是親生孫女了,旁的人再得利總還是比不上自己家的。已經有個讓人糟心的明淑了,夕丫頭切莫讓我失望才好。”
“奶奶……”她有些惶恐,囁喏著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今夕愚鈍。”
“夕丫頭啊,你可是一點兒都不愚的,”老太太笑道,神qíng確實若有所思,“自古qíng愛婚姻之事,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可我倒是覺得,有些東西,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qiáng求。”
老太太面上看著慈眉善目,卻是何等jīng明的一個人。她這是在提醒她,她若真與段從有qíng,便是yù將這段家再造之恩和十餘年的親qíng一同拋棄。
程今夕頓覺喉嚨gān澀得難以發聲,“奶奶說得話,今夕記下了。”
心若明鏡,有些話點到即止,卻已是她程今夕的福分,以及老太太對她的qíng分。
在這節骨眼上,已是很難再裝傻了。
“那便是最好的。”老太太擺擺手,再不多說。
***
這日,老太太難得的沒有留她在家用晚餐。
送走了程今夕後,荷媽扶著老太太到臨窗的軟椅躺下,忍不住道,“老太太,我瞧著小小姐剛才下去的時候臉色不大好,怕是有些事還是得緩緩,畢竟有這麼些年的qíng分在,急不得也重不得……”
老太太半闔的眼緩緩張開,灰眸混沌,深不可測,“秀芝,你這年歲越大,可是越發的心軟了。”
荷媽嘆息,“小小姐也是個可憐人,生身早早就去世了,卻也難得生了副玲瓏心腸。”
“今夕這孩子不說是我看著長大的,卻也是在我手下照拂了多年。知道天霖看重雅蘭他們母女倆,我這做祖母的即便說不得多親厚,待她的心倒也是同帶親生的那倆哥姐兒的是一樣。正因如此,我才斷然不能讓她走錯了路。我這是在提醒她,段家的兒女,可以任xing,可以自負,卻獨獨不可以糊塗。”
今夕是個好孩子,雖不是頂聰敏,卻貴在為人真誠坦率,說話直來直往,也沒有那些九曲十八彎的小心思。待她這個祖母的qíng意也是真真的,實實在在的。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這般看中她,與她親近了多年。
可親近歸親近,奈何她不僅僅是一個祖母,更是段家的主母。有了這一重身份,就註定她不能感qíng用事,只為親qíng感動所羈絆。
更何況,當年的事,天霖儘管沒有多言,心中總歸是對她又怨懟的。而今夕,同那個人,到底是……
哎。
世間因果,良緣孽緣,終究是躲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