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是那麼值得的一個人。
這似乎有點像是患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病人。顧淮南綁架了她的心,她依賴他,哪怕他親手將她推入懸崖,她依舊沉溺在他過去給她的溫暖中不可自拔,從而,將如今的現實當做了褫奪她幸福的仇人。
只因為現實告訴她,沒有人是不會變的,哪怕那個人是顧淮南,是她曾經的信仰。
***
一月,離原本結婚的日子只剩下半個月的時候,他們終於離了婚。
沒有為顧淮南披上嫁紗,隨著這段爛尾的婚姻,成了是程今夕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那天,下著茫茫大雪,漫天的雪片子就更不要錢似的傾盆倒下,沸沸揚揚而起的沫子如研磨打碎後的霧靄。路上人影稀疏,天地被靜默的雪白肆意吞噬。
這是程今夕有生之年見過唯二的大雪,而另一場,已經是很多年前,也是這樣的雪天,在雪泥鴻爪中,她送走了滿心傷痕的段子遇。
程今夕把脖子縮進圍巾里,搓了搓手,十指光禿禿地bào露在冷風中刺疼地覺得指甲蓋都要凍下來了。她想起方才將手套落在了樓上的律師所,有些沮喪的把手伸進口袋。
羽絨服很厚,可她卻還是覺得不夠暖。
以後就得一個人了。
冬天果然不是個適合分手的季節,沒人取暖真可憐。程今夕吸著鼻子想。
離婚證靜靜躺在背包中,是跟結婚證一樣喜氣洋洋的大紅色,扎眼地厲害。她還記得自己拿到手時心裡空落落髮涼的感受,太疼也不至於,大概前些日子都疼習慣了。程今夕只覺全身上下都得空的厲害,腦子、胸口、眼睛,還有骨頭,都被蛀空了一樣,就像一個爛尾樓,再多一點響動都能讓她粉身碎骨。
她最終還是沒有要顧淮南什麼東西,這是她願意離婚的唯一條件。
房子車子現金股份,一場傷筋動骨的婚姻到頭來就換回這些,招搖地光是想想都覺得諷刺,心肝脾肺腎跟糾在一塊似的,堵得慌。
相愛的時候,他的一切都是她的,她可以享用的理所當然,而如果沒有了愛,沒有以愛的名義,這些所有都將失去意義和價值。她又有什麼身份和立場來占有顧淮南過往用辛勤換來的榮耀和財富?
是,她程今夕是個俗人沒錯,也不是她有多清高,說到底,反倒恰恰是因為她從來不缺這些,她才有拒絕的底氣。她是那麼不希望顧淮南用所謂補償來買斷他們之間曾經的愛qíng,換一個今後的自由,從此相忘於江湖。
儘管在顧淮南看來,補償僅僅只是補償。無關其他。
矯qíng就矯qíng,反正也不是頭一回了。程今夕覺得就這樣吧。
她實在是不怎麼會說挽留人的話,就連示弱也是跟顧淮南在一起之後才慢慢學會的。如今分了也就分了,顧淮南那麼堅持,她再死皮賴臉那就實在太讓自己看不起自己了。
她也不會說什麼不再相信愛qíng的話。畢竟才二十冒頭的年紀,雖然這段感qíng事真的狠狠給了她人生一個耳光。可往後的日子誰都不會知道,興許哪天還是會有好運重新眷顧,碰上一個好的,知冷知熱的,不會欺騙她的,還是有可能會愛上的吧。
沒有誰離了誰是會死的,只有不吃飯才會死呢。
哪怕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自己也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倒下,可最終卻還是不會。人總是要比自己想像的堅qiáng一點,一點就足夠了,足夠撐到遇到下一個人。
☆、第一百三十章風雪埋葬
第一百三十章風雪埋葬
程今夕剛剛自我安慰完,顧淮南就在身後叫住了她。
她回頭,目光就跌進了顧淮南深若幽潭似的眸子裡,虹膜中淡淡綴著雪光,好看得不行。於是呼吸就不由自主地窒了一下,半截氣堵在鼻腔,許久才找回節拍。
“小橋。”顧淮南又叫了一遍,挺輕的,還沒有北風颳過的聲音大,卻意外的清晰。
程今夕心頭顫了一下,像是須臾要碎成粉末。
她仰著腦袋,任由大片大片的雪砸在她的頭髮和臉上。還有的落進眼眶,遇到熱氣化作了水,跟咸澀的液體混合在一起,挺難受,可她還是拼命忍著不讓它掉下來。
“呃,還有什麼要說的就說吧,我聽著呢。”
顧淮南把手套遞給她,正是她落在律師所的那一副。
程今夕沒有接,呆呆地望著不知在想什麼,顧淮南就一直舉著,僵持了大約一分鐘後,他輕嘆了口氣,拉過她的手替她仔細帶好。
顧淮南抬起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摸了摸她的頭,“以後要好好的。”
“哦。”程今夕只覺得鼻酸,拿手胡亂抹了一下臉,手套上一下就濕了,滲進去,很快就不見。
顧淮南說,要好好照顧自己。
短短一句話,空dàng的大街上,餘音迴響。
程今夕看了顧淮南很久,之後相顧無言。雪越下越大,染白了他的頭髮和眉眼,恍惚讓人產生白頭到老的錯覺。
她不禁就想到了那句詩,“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由此不免感嘆,老天爺真是個任xing妄為的詩人,離別之時不是下雨便是下雪,仿佛慰藉,悲傷哪怕猶如大雪壓城,也終會有過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