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信仰的世界全然崩塌,她因為他失去了所有,甚至失去了自己……那麼,她還能剩下什麼?
童雅蘭逃跑一樣地離開了那裡,磕磕絆絆,淚水決堤。可是眼淚在真相面前,是那麼不值一提,沒有誰,會為了你的眼淚而對你仁慈一點,尤其是命運。
最終,童雅蘭留下了年幼的女兒,懷著身孕默默離開了這個曾經給她幸福,之後卻又奪走她一切的城市。
她無力照顧患病的孩子,但她相信,段家可以,段天霖即使不是那麼好的一個男人,但起碼,他會善待她的錦璽。
☆、第一百四十八章兵荒馬亂(三)
第一百四十八章兵荒馬亂(三)
一個身懷六甲卻孤身一人的女子在異鄉漂泊,心灰意冷,何其艱難。
N城是個江南的水鄉,那裡的人們寧靜淳樸,無論男女,都如同五月的河水般柔軟。程青山是N城邊緣上一個小鎮裡的木匠,因為太過老實和木訥,到了適婚年齡也一直未曾娶妻。
那日,他跟過往的每一天一樣,坐在鎮子口東邊的大榕樹下坐做木活,樹蔭遮天蔽日擋住了炎炎酷暑。樹葉婆娑,蟬鳴不斷。
在蒸騰的熱氣中,程青山看見了一雙明亮卻憂傷的眼睛。從此,便再也沒有忘記。
命中注定,程青山遇到了童雅蘭。
刻骨銘心的愛qíng,可遇而不可求。有的人窮其一生都遇不到,有的人,遇到過一次,便覆水難收。如果說,段天霖是童雅蘭的曾經滄海,那麼,在歷經滄海之後,程青山就成了童雅蘭的相濡以沫。
那不是愛。
童雅蘭總是對程青山說,那並不是愛。她不能欺騙一個對她滿懷善意的人,因為愛是不能假裝的qíng感,即使是善意的謊言。
男人聞言後只是撓著頭,憨笑著,一臉傻氣。他說,沒關係,那我們就過日子,我會照顧你跟孩子。
童雅蘭妥協了,她承認自己是自私的,她不願意自己的第二個孩子再一次受到世人的白眼。她不再相信愛qíng,但她想有個安穩的庇護。
這是一個不善言辭的男人,這是一個不夠細心卻滿懷真心的男人。程青山的世界裡沒有風花雪月,她也永遠都學不會甜言蜜語。
與其說他們是夫妻,不如說他們更像是在一個屋檐下搭夥過日子的夥伴。程家老宅並不大,家裡除了程青山外,一個人都沒有。每到雨天,屋子裡就會瀰漫著陳年腐敗的味道,破舊不堪的屋檐和門板會在每一個狂風bào雨中搖搖yù墜,吱嘎作響。
可那卻是一個家。
他們一個住東屋,一個住西屋,各自安好。相敬如賓,是程青山對童雅蘭的承諾。
早晨出活前的親手熬煮的熱粥,偶爾下工時帶回來的熱騰騰的燒餅、噴香的蘇ròu,親手打磨的首飾盒,病中時候chuáng榻前的寸步不離,偶爾落淚時為她擦拭的粗糙指腹……還有很多她記不清的小事。
這些,都是程青山給予她的,細微到不值一提卻無法忽視的溫柔。
童雅蘭時常會想,為什麼程青山會對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傾囊相付,為什麼那個人會是她。她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直到有一天隔壁的王嬸跟她嘮嗑時說了一番話,才讓她知曉了一切。
程青山父親早逝,母親也在他兒時改嫁到遠方,他沒有親人,沒有兄弟。二十多年來,只有父親死後留下的這座孤零零的老宅陪伴他。他的童年,青年,壯年,都是一個人過來的。
孤獨是會讓人漸漸習慣的毒藥,積鬱越久,就越濃重。可即使習慣了,依舊也會渴望,就像在黑暗中浸yín多年的人,仍然會渴望陽光一樣。
程青山想要一個家人。
那麼,兩個同樣無依無靠的相互依靠,或許就會是長久而不被輕易擊碎的溫暖吧。
程小橋出生的時候是在秋天。
一陣嬰兒洪亮的啼哭聲打破了小鎮的寧靜的午後。醫院裡的楓樹熱qíng如火,那是個很好的日子,陽光明媚得正好,一切都正好。
病房的窗口望下去就能看到一座石橋,橋下波光粼粼的湖水好像上天恩賜下來的寶石。童雅蘭說,那就叫小橋吧。聽著喚著不嬌貴,好養活。
程青山顯然還沉浸在得女的歡喜中,愣了愣,猶豫著問,姓什麼?
童雅蘭看著他笑容還未收斂的傻樣,說,當然姓程。
程青山這才放下心,徹底地開懷了。沒錯,當然姓程,這就是他的女兒。
那幾乎是童雅蘭這輩子最平淡卻最安寧的時光,也是程青山最幸福的時光。
……
可如果以為故事的最終會是一家三口平靜快樂地生活,未免太過天真。幸福的背後往往會有一雙銳利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再窺探,像一條蛇,在你最鬆懈地時候咬住你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