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委屈,可是卻無處說理。
因為心裡很清楚,很多事都是他自己心甘qíng願的。在愛qíng里的人都一樣,有多愛,就有多賤,他習慣了自己犯賤,亦漸漸麻木了犯賤之後所帶來的疼痛感,當意識因為疼痛變得空茫,他大概唯一還能記住的,就是他的心甘qíng願。
愛上一個人沒有錯,不愛一個人也沒有錯。錯的是錯誤的時間,錯誤的相逢,錯過了不該錯過的,堅守著不該堅守的,卻仍舊毫無辦法,只能在那個圓形的軌道里,苦苦煎熬。
這種或者就叫命中注定。段從對於這種宿命論的東西並沒有太qiáng烈的喜好憎惡,他相信,亦不相信。
從很小很小時候,他就知道,他的人生可以經由自己的雙手變得更加輝煌,所以他縱然自己成為一個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然而他也知道,很多東西不是努力或者拼搏就可以得到的,他無所謂擁有亦無所謂失去,在他看來,結果遠遠沒有過程重要,就像流星划過並不是為了隕落的瞬間,能夠讓人記住的,也只是它劃破天際時的絢爛。歸根結底,真相往往並不美好,譬如流星也不過只是顆石頭。而石頭,永遠都只是石頭。
可是石頭也會開花。
堅硬的心臟開出一條裂fèng,裡面是柔軟的土壤,鮮紅的花朵破土而出,每一片花瓣都是滴血的顏色。
當眼睛習慣了溫柔地追尋,任何寒冷堅冰都無法偽裝。愛上一個人需要多久,段從從來沒有想過,櫻花樹下那僅僅一秒的目光相觸,就已經註定了他甜蜜卻苦楚的一生。
十年,她相贈了他無數的眼淚。她責問他為何對她的感qíng無動於衷,她步步緊bī,他節節後退。十年,愛已足夠鑄成堡壘,可他堅硬的石頭心啊,卻一點點蛀空了城牆。
石頭啊石頭,不是捂不熱,而是已經開出了花。可是愛qíng那麼疼,愛過石頭的人都會受傷,於是還要再愛嗎,還是不怕疼嗎?
段從不怕,他怕她會疼。曾經有個姑娘愛過他,他說不清究竟愛qíng更多,還是依戀更多,懵懂無知傷透了姑娘的心,姑娘離開了多年年,他就內疚了多年。現在有了報應,石頭開花了,他愛上她,她卻毫無察覺。
可最終,他還是傷害了她。於是老天懲罰他,用今後所有的相思來償還。
她愛上了別的男人。她為了那個男人笑,為了那個男人哭,為了那個男人,為了那個男人跟他大聲吵架,為了那個男人傷痕累累肝腸寸斷。
那個男人辜負了她,她卻從未後悔。她說愛qíng是那麼美好的毒藥,讓人只嘗了一口,就願意捨生忘死。
段從想,老天真是毫無道理。就算是報應,也該報應在他的身上啊。為什麼要折磨他愛的人呢。
原來因果福報,也是一個死循環。他辜負她的十年,在他願意開口說愛的時候,她已經投入別人的懷抱。這是報應。
那麼,難道她現在所經受的,也是作為她已經不愛自己的懲罰嗎?不,他寧可不要。哪怕刀子從頭頂落下,他也會用血ròu之軀去為她抵擋。愛qíng來得猝不及防,遺忘亦是如此,可即使是這樣,他還是捨不得,捨不得她受一點委屈。
那個男人生了很嚴重的病,離開了她。
她懷著那個男人的孩子,差點丟了xing命。
那個男人毫無所知。
段從在自己痛得快要死去的時候想,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無用的男人,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可是他接著想,就覺得他根本沒有資格責怪任何人,如果自己有用,她就不會愛上別人了。
世上多的是你愛我我不愛你的孽緣,有時候實在無奈也會問問老天,如果有的人註定不能在一起,為什麼還要讓他們遇見。
紅線被牽得亂七八糟,難免有幾個打上了死結。老天大概也說不清楚。
時間一晃就過了五年。段從以前從未覺得自己會有衰老的一天,可是到底,他還是老了,老人多少都會想念安定的日子,有家人的陪伴,度過漫漫餘生似乎也就沒有那麼難。
他有了一個女兒,女兒的母親是他年輕時候一筆風流債。他欠了那個女人不少,可儘管不少,風流債始終都是風流債。
段從承認,自己並不是一個好男人。他的愛,涼薄到分給了一個人,就再也多不出其他的。也許,曾經也有過溫柔繾綣,在chuáng上的時候也曾漏出過一星半點的真心……可那少得可憐的真心,猶如huáng粱一夢,支撐不了任何。
有人荒唐,有人卻認了真,於是辜負不可避免。
可是就是這個被他傷得體無完膚的女人,在離開人世之後,給了他心愛的人,唯一的指望。在她最難最痛的時候,那個小小的孩子,一點點治癒了她受傷的心。
她一點點開始會笑,傷口一點點結痂。段從原本以為,他們三個人會想真正的一家三口一樣,一直安寧幸福的走下去。
安安靜靜地陪伴,一生會過得很快。即使她永遠無法再愛上他。
可是你看,這個世界真的是一個圓啊。註定的人,就算繞了再遠的路,終究還是會相遇的。老天永遠只會聽見善良人的禱告,他是一個惡人,他傷過太多人的心,他不配被眷顧。
沉湎在美夢中太久,漸漸迷失自己,以為夢就真的。在那個男人回來的那一刻,段從就知道,是時候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