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子京被門縫裡鑽進來的冷風凍得有點兒僵。他穿的衣服太薄,午夜的風又太冷,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蹲在陽台的推拉門邊上,小心翼翼地給一隻長毛兔彈尤克里里。
可是他太想靠近它,太想揉揉它的毛了。他喜歡一切溫暖的東西,給他胸膛輸送熱力,厚厚的毛髮像春季最後一個月時豐盛的草地。
這個眼神怯懦的小東西,他看得出它害怕自己,又對自己好奇。
精神體反映著哨兵和嚮導的深層意識。謝子京一面對它笑,一面忍不住對秦戈的海域產生各種聯想。
他害怕我?他對我好奇?……他的膽子也這么小?
不想把秦戈吵醒,謝子京哼了一會兒之後停止撥弦。兔子像是有些不捨得似的,動了動耳朵,小腦袋仰起來,直勾勾地看著謝子京。
謝子京從門縫裡伸出手,沖它招了招。
在他把手伸出去的時候,兔子又被嚇了一跳。但它沒有消失,反而立刻伸爪揪住自己耳朵拉下,直接遮住了眼睛。片刻後,它從耳朵的縫隙里眨眨眼,偷看謝子京。
謝子京:「……」
在他感覺自己就要變成本市第一個因為逗精神體玩兒而在午夜兩點被活活凍死在陽台上的哨兵時,兔子終於鬆開耳朵,往前挪動了一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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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有謝子京這個外來的異常生物,秦戈本以為自己會在緊張和焦灼中熬過一個無眠之夜。
但沒有。
非但沒有,他還睡得很好,還做了個十分快樂的夢。
夢裡有人撫摸他的頭,低聲對他說話。對方手勢溫和,力度剛好,每一次接觸都很輕很柔。他給秦戈帶來的感覺像是從高峻的山崖上席捲而來的烈風,吹得人搖搖晃晃,但卻並不令人討厭。
秦戈就站在自己的「海域」中央,站在一片高山的尖端,在一棵樹的樹根處醒來。風聲像人聲,像低低的琴聲,把他從夢中之夢裡喚醒。蒼藍色的天空中綴著億萬顆星辰,銀亮的軌道在星空中列布;風穿過樹葉和樹梢,穿過他的衣服與肌膚,頭髮與指尖,奔往遙遠的盡頭。
他的兔子,他膽小的、忠誠的靈魂之火,臥在他的胸口上,滾燙得如同灼熱的心。
秦戈甚至看見星星像雨點一樣從天頂墜落。
它們精準地落在每一座山的峰巔,激盪起沖天火光。
每一座山頭都在熊熊燃燒,無數巨大的火把照亮了他寬廣的「海域」,風聲挾帶了笨拙的琴聲,從熾熱之處滾滾而來。
睜開眼的時候,秦戈發現一切都只是夢。但他的精神很好,心情也很好,好得令他忍不住心生困惑。坐起來之後他先攤開手掌,把精神體釋放出來。
「……你昨晚做什麼了,這麼高興?」
長毛兔把自己的耳朵拉下來,幾乎將眼睛都遮住了。
秦戈更加困惑:「你害羞什麼?」
兔子露出一隻眼睛,沖他眨了眨。
秦戈的臉漸漸白了。他跳下床,連拖鞋都沒穿,直接開門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