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我嗎?」秦戈忽然打斷了他的話。
「我信你。」年少的謝子京說,「因為他很信你。」
自我意識和本體的割裂很嚴重,秦戈知道這必定是因為兩者長期得不到足夠有效的溝通。謝子京的「海域」不是令人愉快的海域,所以他寧可躲在那處小房間裡咀嚼與秦戈少得可憐的往日回憶,在盧青來的暗示中為虛像一點點添磚加瓦,也不願意離開房間進入外部,與自我意識交談。
秦戈拉著18歲的謝子京的手。他很強壯,但也很青澀。正處於少年和青年過渡期的聲音與軀體,本應充滿蓬勃的生命力。
最能毀滅一個人人格的是什麼?盧青來這樣問過他。
秦戈現在才知道,盧青來實踐過了,所以他知道答案。
那經歷了無數挫折、肯定,用漫長歲月中的失敗與成就來構築的人格,它不能承受的是對本源的攻擊,是接連不斷、摧毀自身的否定。
你是不好的。你註定會失敗。你總和別人不一樣。你完全不正常。你很噁心。沒有人愛你。你怎麼可能被人喜歡呢?你這麼糟糕,你這麼醜陋,這麼不堪。
立在地面的雙腳會逐漸虛軟。最終倒地。
「謝謝你接過了我的花。」秦戈看著謝子京說。
盧青來是在這個海域裡對謝子京的自我意識施加否定的。
「你在技能大賽上的表現太好了,我身邊的所有人都敬仰你,他們都說高中哨兵組的冠軍又帥又厲害,以後一定是了不起的人物。」
秦戈心想,毀滅一個「海域」和重建一個「海域」各需要多少時間,或許沒人說得清楚。但他和謝子京之間還有漫長的幾十年,他可以無數次地、一遍又一遍地,為自己的愛侶重複上億次真心話。
「西部辦事處厲害的人物很多,不是人人都可以連續幾年成為最優秀代表的。」秦戈低聲說,「你很棒,謝子京。你的獅子也很棒,它是我見過的所有精神體之中最厲害,也最威猛的。」
少年模樣的謝子京怔怔看著他。「海域」的氣流在變化,雨點越來越急促了。
「你和別人不一樣,那太好了。」秦戈說,「我喜歡的就是不一樣的謝子京。」
整片廢墟忽然震動起來,地面的積水不斷撲騰冒泡,18歲的謝子京眼圈泛紅,緊緊地抱著秦戈的肩膀。他一聲不吭,但是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海域」的震動越來越激烈,是謝子京的情緒產生了極大波動,秦戈無法繼續停留。在消失的前一刻,他看到少年謝子京凝望著自己,露出了如同當日在技能大賽上接過自己那束花時,一樣的開心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