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不是鹿泉。他被強烈的陽光刺得眼睛發疼,下意識地舉起手臂遮擋。秦戈看到自己裸著上臂,耳邊全是鼓譟的歡呼和音樂聲。
他站在一個巨大體育場的邊緣,正手搭涼棚四處望。
這地方似曾相識。秦戈借著謝子京的眼睛看向周圍的人群,忽然在人群中看見了自己。
是十幾歲的自己,一張娃娃臉,正一面跟同伴手舞足蹈地說話,一面走了過來。
「謝子京,拍照呢,認真點。」
謝子京站直了,抓起胸前的獎牌:「這個,我是舉著還是咬著呀?」
老師拿著相機在他面前比劃,片刻後發現有些不對勁:「你的花呢?」
「給別人了。」謝子京撓著頭笑,「剛剛有個人過來問我能不能吻一下他,我說不行,但我可以把花給你當作紀念。」
他一邊說話,目光一邊忍不住似的往旁邊飄。秦戈看到自己和同伴被拍照的老師擋住了,過不去。
這是謝子京的回憶,秦戈只記得自己給了他花,但當時的許多細節早就忘記了。如果不是多年之後重遇謝子京,他可能根本不會想起當年的這樁小事情。
但這一段,在謝子京這裡顯然是值得反覆咀嚼的大事。
記憶被美化了。秦戈看見自己把懷中的花束遞給謝子京,謝子京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自己臉上。年紀尚小的秦戈根本不知道哨兵的眼神里滿是對自己的好奇和好感,他只是將花束給了那個人,繞過這一片區域,遠遠走開了。
聽謝子京講述,和自己再次目睹,感受竟然如此不同。謝子京低下了頭,秦戈看見他把花束牢牢攥在手裡,極珍重似的,還抬手理了理被烈日曬得有點兒蔫的花瓣。
秦戈有些發暈,他感覺自己的情緒異常不穩定,仿佛隨時都可能從這片回憶中脫離。
給謝子京植入虛假記憶的人,一定也曾這樣深入過他的自我意識,一定也看到了這一段記憶。
他人生中充滿光彩的小快樂,就這樣被人緊緊抓住,並且大肆侮弄。
秦戈難受極了。他無法穩定自己,只想抱著謝子京,在他肩膀上大哭一場。他並不覺得自己辛苦,謝子京完全將他忘記他也能承受——但他受不了謝子京被人這樣肆意地擺弄記憶。那是他和謝子京才能夠分享的往昔。
手中的花束忽然抖動起來。隨即所有花瓣脫落,撲向秦戈。
秦戈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彷如在狂風中搖擺的一瞬之後,他的雙足牢牢踩在了地面上。
冷風穿過毫無遮攔的地面,吹動了他的兜帽和衣上的拉鏈。秦戈聽見拉鏈頭髮出的細細聲音,他竭力睜開眼睛,濃黑色的迷霧緩慢散去。他正在路上行走,腳下是凹凸不平的地面。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在前方,距離他大概四五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