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政……居然是早有預謀的。提前打好了貼合常歌面容的面具、提前備好了燒傷藥膏。他方才還在心中說服自己,也許是一時情急、也許是一時衝動、也許他……也不想的。
然而這錦囊卻像一把真實的劍,死死地插在了常歌的心上。
他一拳打在甬道石壁上,接著又是第二拳、第三拳……方才的不舍、迷惘盡數被憤恨壓制。堅硬的石牆擂著常歌的掌骨,悶悶的挫痛也讓他不管不顧,似乎手上越痛楚、他反而能好受一些。
常歌終於打累了。緩緩收了手,卻感到那股憤怒又升騰起來,對著石壁狠命一踢。他被石壁挫傷了腳,鑽心的疼讓他不自覺地歪了身子,靠著石壁,時而悲,時而笑。
「待歌平定涼州亂,予為將軍卸戰甲。」
臨行前的一語。
現在回想起來,這「卸戰甲」的含義,常歌理解的全然不同。至少,不會是凱旋收押、天牢鴆酒、地牢燙傷中的任何一項。
此前,常歌只以為是他越來越不懂他的王,只能看著他在朝堂謀略、權謀心計中一步一步沉溺,從溫柔的少年一點一點黯淡、又逐漸變得陰晴不定。
然而現在回想起來,他們相識十幾年來,一人在血戰沙場、以命崢嶸;另一人卻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原來,認真的,自始至終只有常歌一人罷了。
常歌在地上摸摸索索,又摸到了那個錦囊,他想將這錦囊撕毀,想將它揉碎,想將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在這一個小小錦囊之上。然而常歌摸了摸這帶著熟悉香味的錦囊,還是將它系在了腰間。
他撿起沉沙戟,終於開始摸索著甬道石壁,緩緩順著往外走。臉上的針刺痛楚不知是退去還是習慣了,方才被這痛楚泯滅的感官開始一點點恢復。
他的手背上有涼涼的觸感。
常歌停住腳步,摸了摸這觸感。像是水,又像是傷心的淚。他甚至都沒注意到這是什麼時候留在手背上的。
剛才……自己哭了麼?常歌緩緩挪了步子,快速思索。
方才,他痛楚、他悲傷,疼痛中他看到了他的王背光站在一片陰影之中。他看到了父親。看到了父親走的那天漆黑的夜、和鵝毛般的雪。
但他沒哭。常家人,從不因痛楚而哭,這是沒出息。
常歌又摸了摸那片冰涼的觸感,至少,這不是他自己的淚。
這道石道很長很長,長到常歌已記不清走了多久。他在路上歇息了幾次,還從錦囊中摸索出了些許乾糧吃了。
待他從甬道中走出,再見天日時,大周朝的天已經變了。
現在是魏國的天。
他在終南山附近找到了一處茶肆,這才知道,周天子已然身殞兵變當晚。
常歌的手捏住了錦囊,他的指節發白,堅硬的鐵片幾欲要嵌入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