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川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打好戰役、保家衛國,是常家人的本分。」
「是!」常歌笑道,眼中儘是歡欣。
「但是。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1]。除此之外,勿要有他想。」常川望著他說道,「我們手握青銅虎符、又一身殺伐罪孽,朝堂之上,本就如履薄冰。若是有哪怕一絲一毫的非分之想,各種死法……還不如戰死沙場。」
常歌望著忽然說出奇怪言論的父親,心中盤算著家中幾位無端橫死的先祖將軍,問:「我明白常家人是鋒利的刀、是絕佳的劍,但為何在朝堂之上如履薄冰?如此累累功勳,不應受君主讚賞、萬臣嘆服麼?」
常川被他的「君主讚賞、萬臣嘆服」小小驚到,立即警惕地張望了一圈,小聲說:「勿要再言類似話語。」
常歌疑惑地望了一眼父親,風揚起他額前的碎發,卻吹不走他的疑慮。
常川壓低了聲音,輕聲說:「常歌啊……我們會是大周最好的刀,但同時,也是他國諸侯頭上的一把刀,此乃立場不容。南征北戰、沙場殺戮,又罪孽深重,此乃道義不容。我們雖行正義事,但所作所為卻為天下人而不喜。為他人所不容、為民眾所不喜,故而常家掛帥以來,雖戰功赫赫,但每一個……朝堂之上,皆是四面楚歌。」
「父親說的頗為複雜,常歌未曾歷過朝堂之事,只覺得一知半解。」
常川並未正面解釋,而是引了《述志令》中一言:「自吾先人及至子孫,積信於秦三世矣。今臣將兵三十餘萬,其勢足以背叛,然自知必死而守義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忘先王也[2]。蒙恬將軍,義膽忠肝,依舊為殺戮過重而懺悔、為恪守大義而自戕。所以,這也不能全怪朝堂之事。南征北戰,本就勞民傷財、犯下殺孽,常家將領守義、也感懷所犯殺孽,多有自戕,也實屬無奈之舉……」
常川撫了常歌的背,輕輕說道:「我多希望,你能活在天下一統的年代,再也無需四處征戰。你有三兩子女,承歡膝下,頤養天年……」
父親的話語越飄越遠,好似隨著天邊卷舒的雲彩一道離去了。常歌被一汪冰水衝著,萬丈懸崖、順流直下,周身都是透身徹骨的冰涼。
他來到了漆黑的夜,無聲飄著鵝毛的雪。
父親常川帶著許許多多還未講完的道理,垂著頭跪在祠堂之中。
是誰賜死的常川?
許多年以來,常歌只是不願思索、不願深究。
因為害怕真實的答案,一如冰冷的鐵器,能一舉刺穿常歌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1]出自《論語·八佾》
[2]此句出自曹操《述志令》
*求別罵盈姐,小姑娘一個人拉扯滇南不容易,而且以後你們會回來大喊「盈姐好棒棒」的!
☆、燧焰
鵝毛的雪冷了常歌的身子,他好似心中綻開一朵巨大的冰花,自心口開始冷徹骨髓。又好似在寒冷的深淵中越墜越深,霜寒將他凍的蜷縮,凍得指尖都結滿了冰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