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總是很忙很忙,輾轉各處。司徒玄只能從兄長的隻言片語中知曉他去了哪裡。
廣陵、徐州、冀州、南郡、鬱林、上庸……他驕傲地聽著他的常歌運兵如神,數度凱旋。又有些神傷地聽著兄長談論常歌的箭傷,談論常歌的蠱毒,談論常歌在朝野的非議。
有時候司徒玄不解,常歌的步子,為什麼總是那麼的快,像是一直在追尋著什麼。一如初見那天,常歌率先走過了覆滿雪的院子。他的下擺在飄揚的動,他高高束起的馬尾也跟著紅色飄帶飛揚。
司徒玄像是永遠只看得到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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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日子,他最期盼的,就是兄長往城門樓執勤的日子。
因為他知道,每每此時,便是他的常歌要歸來了。
每次常歌凱旋時,他都祈禱祝政政務纏身,未有時間來迎接常歌。
然而,十次有八次,他的祈禱都落空了。
司徒玄總是站在城門樓上,望著常歌疾馳而來,帶著些久別重逢的歡欣喜樂。一如祝政所做的那樣。
常歌下馬之後,總是先行單膝跪下,然後由著祝政扶起他,為他卸下披風,解下戰甲。
像一種古怪的儀式。
涼州月氏叛亂,整整三十萬大軍壓境。大父和兄長雖都不說,但那幾日,府上的空氣都是苦的。
甚至在城門樓送別常歌出征的時候,大軍都有些肅穆的痛。
只有常歌,他依舊肩扛沉沙戟,回頭笑了:「我大周必勝!」
只是那笑,並不是衝著司徒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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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時候覺得,常歌的胸懷極為開闊,他同司徒空一道對酒,談論的儘是家國山河。
他有時候又覺得,常歌的胸懷極為狹窄,窄到連再多放一個人,都放不下。
他不是不懂常歌眸中熱切的追尋,也不是不懂祝政眼中張揚的欣賞。
他只是不甘。
明明他也注視了常歌這麼久,為何常歌如此的無知無覺,連一眼,就連一眼都不曾仔細看過他。
明明朝堂紛爭,祝政連句話都不敢為常歌說。
明明只要是祝政,便意味著無止無休的征戰和崢嶸。
這一點點的不甘在心中逐年發酵,終而轉為了瘋魔的癲狂。
他種了許多許多的薔薇,每年能從初夏開至初秋。
每個夏秋的狂風驟雨,他對著木香棚咆哮:「看看我!為什麼不能看看我!!」
一片片的赤色薔薇在狂風中顫抖,承了雨露的花朵靜默不語,好似一張張嘲笑的臉。
此時,司徒玄定會將這些赤色薔薇盡數抽落,望著它們落入地面冰冷的泥中,污了花朵的絢麗明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