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羽般的黑色長髮襯得鼬的臉色有些蒼白,他還是像以前那樣笑著,眼睛微微眯起,眉梢彎了下來,他的五官本來就秀氣,一笑越發顯得柔和,如同撲面而來的夜風,沉靜,溫柔。
我一愣,忽然間就知道了,那個微微笑著,明朗而溫潤的少年終於還是消失在了時間中。
我正揪著自己的小被子,剛剛在遊廊上睡醒。鼬端著托盤,取來茶點,摸了摸我的頭,在我身邊坐下。我往旁邊挪了挪屁股,給鼬騰開地方,一方面也是怕他發現我身上的擦傷。
我們一人捧著一杯茶靜靜地喝著。
太陽西沉,黃昏是一天中最美的時刻,暖洋洋的光暈籠罩在庭院裡,大樹伴著風,嘩啦嘩啦地搖晃著。
幾隻飛鳥從屋檐上掠過,小小的影子在池塘中轉瞬即逝。
其實我很累了。
那個晚上就像是噩夢一樣,夢醒來後,反而有些恍惚的不真實感。
我猶記得瀑布轟鳴而下的震動與衝擊,還有止水那張平靜到可怕的臉,冰冷的水慢慢沒過他,那張臉從微笑逐漸變成了死亡的呆滯與空洞。
而現在,我只覺得一切都很安靜,安靜祥和到不真實。
“佐助……你很討厭我嗎?”
橙黃色的夕陽中,鼬忽然問。
驟然聽到這個問題,我愣住了,把手中的茶杯放下,抬起頭來仔細看他。鼬的臉色有些憔悴,眼睛下帶著淡淡的淤青,眼角夾雜著通紅的血絲。
鼬很不好。
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事。但除了我這個宇智波家的傻子外,似乎完全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也許媽媽察覺了,但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止水的死對鼬的打擊太大了,超乎我的想像,他整宿都沒睡,還承受著萬花筒寫輪眼開眼時的痛苦。尊敬的大哥死前託付給他重任,這迫使鼬不得不那麼做,也讓他更加偏執了。
因為肩上負擔了太重的東西,所以已經停不下來了,也必須走下去。
我不得不第一千零一次在心裡咒罵止水。
既然他喜歡死,那我倒不如早點幹掉他算了,省得把鼬害成這個樣子。
不過,鼬好端端地,為什麼會突然問出這樣奇怪的問題?只不過一個晚上,他那固執的小腦瓜中又琢磨出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來?
我以為我一直表現得很明顯了,可以說,對鼬,我簡直耗盡了我這輩子所有的耐心,在此之前,我從未給人洗過澡,剪過頭,陪過床,處理過傷口,甚至我都不敢隨便沖他發貨,生怕一不小心就刺痛他脆弱的心靈。
我都恨不得把他揣進懷裡暖化了,他竟然敢說“我討厭他”?這是對我的挑釁!
哎?等等。
鼬是個很敏感的人,難道他發現了我其實挺討厭他的嗎?不會吧,我從來都沒有表現出來過!
如果真的被弟弟討厭了,這傢伙不會萌生“世界好無聊啊,連弟弟都討厭我,不如乾脆滅族吧”之類的想法吧?
為了打消鼬這個可怕的念頭,我堅定地搖頭,讓鼬看見我眼中的認真:“沒有啊,哥哥為什麼會這麼想?”
鼬看了我一會兒,輕輕笑了,帶著平時對我來說最常見的那種溫柔,仿佛疲憊之色在這一瞬間都消散殆盡。
“其實討厭我也沒關係。”鼬說道,他看向庭院中的大樹,繁茂的樹葉蔓延著,陽光透過縫隙照在地上,“畢竟因為我的存在,給佐助帶來了很多苦惱吧。父親已經……”話僅僅開了個頭,鼬就立刻停下來,他愣愣地看著不遠處的庭院,似乎是有些恍惚,然後才垂下眼帘,拿起茶杯抿了口茶。
鼬失言了,他一向是個刻板地遵守著規則的人,更不用說尊敬長輩,對人使用敬語了。以他的性格,再怎麼樣他都不會輕易談論父親的事,但他卻一時說了出來。不止是因為他今天不在狀態,還因為心中積怨已久。
鼬也知道這一點,如果不是心中早就想了很多遍,又怎麼會隨口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