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分明不是這樣的,房玄齡撐著病體,早就遺忘了幾十年的記憶悉數湧上。
他記得突厥不復,他記得西域畏懼,他記得吐蕃示弱,他記得長安繁華,他記得萬家燈火映入眼帘。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究竟哪個記憶才是真實?他已然分不清了。
在房玄齡的臨終之際,唯有舊夢中的少年郎和那個萬國來朝的長安依舊熠熠生輝。
那是他曾經見證的長安,卻也是這場舊夢中再也尋不回的長安。
那樣一個應該與長安一起名垂千古的少年郎,終究是與這座古老的都城一起,淹沒於時間長流之下了。
胡姬美酒,春風煙火,世間再無繁盛長安。
豪邁強盛,肆意風流,世間再無貞觀與他。
「不要!」
房玄齡猛地喊出聲,他睜開雙眸。
李世民方方伸出想要探一探房玄齡額頭熱度的手就這麼尬尷地停在了半空。
李世民咳嗽一聲飛速抽回手視線飄忽:「朕聽聞你病了,所以今日來看看你,你莫要多想,朕還生著你的氣呢。」
房玄齡怔怔盯著李世民,那樣一個鮮活的李世民幾乎是瞬間沖淡了夢中所帶了的心窒之感,他忽而勾唇輕笑出聲,淚水再也抑制不住落下。
還在為自己找補理由絮絮叨叨的李世民顯然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房玄齡的異樣。
話說到一半,李世民的餘光瞥到房玄齡的神情,後續的話是再也說不出口了,他焦急地一把握住房玄齡的胳膊:「我方才是在同你說笑,我這回來就是想著叫你官復原職的,誰讓你這般倔強惹我生氣,我……」
李世民的聲音一頓,因為他只覺得自己的手臂處一沉,原是房玄齡將頭輕輕抵在了他的胳膊處。
「陛下,二郎,你無事就好。」
李世民欲言又止,他張了張口聲音中帶了些關切和不解:「我怎麼會有事,反倒是玄齡,怎麼哭了,我自認我的話也沒這麼重吧。」
房玄齡深吸口氣搖了搖頭:「無事,只是方才做了個噩夢。」
「那樣的一個沒有陛下的夢,臣真的是再也不想經歷了。」
房玄齡的聲音很輕,輕到李世民聽不真切,所以李世民就直白地問了出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