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齡呼吸顫抖,他的目光往上死死聚攏在杜懷信的臉上,左面頰至眉眼處是一道拖長了的傷疤,暗沉的血跡星星點點灑落,外翻的皮肉已然現了白,顯然了死了一段時間了。
房玄齡垂在身側的手一點一點攥緊,他強迫自己把目光移到杜懷信的身側,是以保護他的姿勢的羅士信,羅士信帶血長槍的邊上是表情猙獰的突厥人。
他又想起來了。
那些人說得好聽不想再管這天下了,只一心念著替李世民報仇。
可仇恨與驚懼卻是多麼的虛無,唯有利益是永恆的,最初撐著的那一口氣最終還是消散於現實面前。
前有唐廷後有突厥,又有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因此後來原天策府內部大吵了一架。
人都已經死了,他們為了李世民堅持了快兩年之久已然是仁至義盡,而且就算他們成功了又如何,一個小孩子能治理好天下嗎?
所以以侯君集為首帶了一批人自立門戶,反正天下都又要大亂了,自是能者居之,李家做得了皇帝,怎麼其他人不行?
但還有另外一批人選擇了堅守,他們的堅持看起來愚蠢至極,但這是為李世民報仇,更是對這個不公的世道的反擊。
緣何有功之人只能落得這樣的結局?
緣何打下天下的人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小人得色?
緣何忠誠良將到最後都要被扣上一個早就野心勃勃想要謀逆的帽子?
天道何其不公!
房玄齡怔怔的,只覺得手背上濕熱一片,直到這一刻他才驚覺自己居然落了淚。
可嘴上說不願再管這天下,那些選擇堅持的人又哪裡真的捨得李世民倖幸苦苦打下的天下守護的百姓便宜了突厥去。
房玄齡弓著身子,心尖的灼燒疼痛叫他險些喘不上氣來,淚水模糊了視線,他茫然地左右環視,好多熟悉的人,尉遲敬德,秦叔寶,李道玄……甚至還有不擅軍事的長孫無忌。
所以明明知道是陷阱,明明知道是李淵故意將他們推出去擋著突厥去送死的,可他們還是選擇戰至力竭,直至死亡。
他們喪了命,但卻為這一地的百姓賺得了逃跑的機會。
值得嗎?
李淵都不在乎的事情,他們這些本該能苟活一命的秦王舊部卻為此送了命,值得嗎?
可又哪裡不值得!
房玄齡緊緊攥著脖頸處的衣襟,泣不成聲。
等房玄齡模模糊糊再度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戰場了,而是在已然成為焦土又荒涼非常的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