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說了很多很多,他仰望著夜空上的層層陰雲,輕聲說:「聽說日本北海道的牛乳蛋糕特好吃,中亞那邊吃飯都用手抓,冰島發酵鯊魚肉吃起來像是在啃殭屍,德國人喝啤酒從來不喝冰鎮的,也不知道這些聽說是不是真的,真想去親身體驗一下。」
「不知道我爸媽得在我葬禮上哭成什麼樣呢,嘖,我都怕他們沒我活不下去。」少年的話題從殭屍一樣的鯊魚肉跳躍到了他爸媽,語氣淡淡,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兒。
但他越是這樣,姜恬就越覺得難受。
姜恬也就是在那一刻才突然覺得自己站在防護台上張開雙臂的舉動多愚蠢。
至少她很健康,不用與病魔作鬥爭。
她確實從出生起就不被期待,甚至她跟母體連著的臍帶剛被剪斷,生母掙扎著起身看了她一眼,然後像個百米跨欄運動員似的直接從病床上一躍而起,義無反顧地奔向窗口,咆哮著從樓上跳了下去。
親爸好像是用槍自殺的,反正她出生不過半天,就變成了孤兒。
魔鬼的孩子,不該出生的孩子,帶來不幸的孩子。
是這種情況更慘?還是得了絕症的少年眼看著生命流逝卻無能為力更慘?
也許是得了絕症的人吧,姜恬想,她哪怕從這跳下去也是無牽無掛的,但這個不良少年大概有很多很多捨不得,很多很多放不下,這樣是不是更痛苦一些?
「哦對了,」少年把沒點著的煙叼進嘴裡,話題又從他爸媽跳躍到了女人,笑著,「還聽說法國和俄羅斯的女人最好看。」
充當了半天啞巴的姜恬終於找到了說話的機會,她從小在法國長大,對這件事還是挺有發言權的:「法國女人非常優雅浪漫,氣質很好的。」
少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哦,去過法國啊?那其他地方還沒去過?要不你別自殺了,這個世界比你想像中的更有意思,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我是看不成了,不如你多去看看?」
不如你多去看看。
像是一種託付,我把我做不完的事託付給你,請你替我去看看。
「喂,」少年見她不說話,又喚了她一聲,問道,「還想跳麼?要不我陪你?」
姜恬看向少年模糊的輪廓,緩緩搖了搖頭。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他背後長出了一雙帶著黑色羽毛的翅膀。
像是被驅逐出天堂的墮天使,遊蕩在人間,只等著審判日來臨之時被丟進火湖。
那天聊了不知道多久,姜恬只記得自己快要被凍僵了,少年也說得累了,打了個呵欠,聲音裡帶著睏倦的笑意,突然問她:「哎,我說的話你都記住了嗎?」
姜恬吸了吸鼻子,鄭重點頭。
他突然大笑,輕輕一躍在防護台上跳了下來,那支煙被他從耳朵上取下來夾在指間,少年笑得囂張且爽朗:「那你可以忘了,因為我說的所有話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