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是白飛飛,但我不是沈……”仲彥秋把到了嘴邊的人名又吞回肚子裡,指尖輕動琴音如流水潺潺而下,他的琴技算不得有多好,不過是將將熟練地把曲子彈完的水準,比起那一曲動而三日繞樑不絕還差得遠,那叫做白飛飛的女子合著拍子哼唱了幾句“將琴代語兮,聊訴衷腸。”唱完又噗嗤笑出來,“若是司馬相如跟你這般,卓文君怕是看都不會看他一眼。”
“獻醜。”仲彥秋悠然撥完最後一個琴音,在細香燃盡的香爐里又添了小撮香粉。
“我又不是先生的凰,何來獻醜。”白飛飛在棋盤上點了點,黑白子正是膠著qíng勢,進一分則兩敗俱傷,退一分亦是兩敗俱傷。
進退維谷。
“今次便做和局如何?”她說道,眸子看向打開的窗戶外,“好像又來客人了。”
遠遠兩匹快馬正疾馳而來,極好的千里馬跑得口吐白沫,甫一停下便哀鳴著倒在了地上。
但那騎馬的人卻是視而不見,一踩馬背穩穩落在地上,看也不看地上已是出氣多進氣少的馬兒,只抬眸打量著這間小酒館。
酒館牆上的漆已經剝落了,地上坑坑窪窪頗多修補的痕跡,甚至於那掛在門額上的牌匾,“白玉京”三個字也褪色的不成樣子,乍一看過去多半會認成“曰王京”,裡面的桌椅也都已經很舊了,即便是每天都擦得gāngān淨淨,也總會顯得有些髒。
“就是這裡嗎?”一個人問另一個人,這是看起來頗為傲慢的姑娘,她問話時下巴抬得高高的,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冰山。
“就是這裡了。”另一個人答道,這也是一個姑娘,她正皺著眉打量著看起來有些髒污油膩的地面,回話的語氣冰冷,和身邊人一樣的傲慢。
她們都穿著雪白的輕紗長袍,腰間束著銀色的絲帶。
陸小鳳看著她們的打扮,深深嘆了口氣。
阿飛正要站起來去迎客,聽他嘆氣,問道:“你為何要嘆氣?”
“我嘆氣,自然是因為麻煩上門。”陸小鳳眼神示意了門口的兩個姑娘,“你可知她們是誰?”
阿飛搖了搖頭,他從未在江湖上行走過,自然所知甚少。
不過也不需陸小鳳多說,那兩個姑娘便已自報家門,“神水宮門下,求見仲先生。”
嗓音優美卻也冷漠,帶著幾分揮之不去的傲氣,就像她們抬得高高的下巴,挺得筆直的脊背,倒不像是求見,而像是上門找茬來的。
阿飛走了上去,“先生不見客。”他並沒有把下巴高高抬起,也沒有像那兩個姑娘一樣用眼角看人,但是那種平平淡淡的語氣,莫名地便顯出傲慢的意味來。
這種傲慢無疑是不怎麼讓人高興的,那兩個姑娘臉色青紅jiāo加,“神水宮門下也不見?”她們說著已帶了幾分威脅的意味,神水宮這個詞就像是有著魔力,它讓這兩個姑娘能抬著下巴用眼角看人,也能讓許多人咬牙忍了她們的傲慢。
阿飛搖頭,“你們若是不買酒就不要在門口堵著,客人會進不來的。”
他這麼說著反身要坐回去接著聽陸小鳳講故事,這般態度激怒了那兩個姑娘,她們其中之一清呵一聲,拔劍出鞘。
阿飛只是個半大少年,手無寸鐵地站在那裡,陸小鳳下意識拍案起身想要護住他,下一秒動作卻生生地僵在了原地。
阿飛像是靈貓一樣躲過了那向他襲來的劍,反手抄起立在牆邊的鐵片——兩塊軟木夾著一三尺長的鐵片,放在那裡時就像是根燒火棍子,誰也不會拿它當成一把劍。
但是當阿飛拿起它的時候,誰也不會認為它不是一把劍!
第四章
兩塊軟木夾著三尺鐵片的劍能快到什麼地步?
陸小鳳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但是他覺得大抵再沒有誰能拿著相同的劍,刺出如阿飛這般迅疾而絢爛的劍光。
那劍光冷得就像是阿飛的眼睛,那眼神讓陸小鳳想起了荒原上的野láng,哪怕瘦骨嶙峋,形單影隻,但那雙眼睛卻永遠透著兇狠而又孤注一擲的冷酷。
就像是一場一閃而逝的夢,光亮乍起,轉瞬消弭,阿飛沉默著把自己的劍又在牆角放好,悶聲道:“不買酒就出去。”
那兩個姑娘之一——出劍的那一個,捂著自己的右手,鮮血正順著手腕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地板是經年日久的了,血一滴上去就開始往下滲,仿佛什麼吸血的怪物一般,逐漸洇出一小片不規則的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