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yù來風滿樓。
在這樣讓人幾近窒息的安靜之後,風終於chuī起來了。
卻不是冬日將近刺骨的寒風。
而是一陣柔媚入骨的香風。
寶馬雕車香滿路,將冷未冷的天裡車廂被罩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到裡頭的光景,但只看那雕著繁複華美花紋的車廂,綴在馬車微翹檐角的絲絛,就知道裡頭坐著的定然是位姑娘。
前面是一隊騎著高頭大馬的力士開道,後面又跟著十幾輛馬車,不比主位的那輛華麗,大抵是僕人坐著的或是運送物品的。
馬車都是江南樣式,最前面帶人來接的是六分半堂的雷媚,看到這般圍觀的人心裡大抵就有了數——據說六分半堂總堂主雷損的獨女自幼身體虛弱,久居江南,也不知這次是為何,在冬天要到的日子裡到這開封府來。
不過眾人討論的更多的,還是這位六分半堂大小姐那驚人的美貌,世人總是喜歡討論這些的,至多是礙於六分半堂的威名不敢明目張胆地指指點點罷了。
馬車自街上緩緩行過的時候,蘇夢枕就在街邊的酒樓二樓看著,除了仲彥秋他再沒讓別人跟著,對於雷純他是不陌生的,當年雷損死後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是雷純主掌六分半堂的大局,那是個又聰明又狠辣的女人,險些叫蘇夢枕栽進坑裡去。
但是年輕的蘇樓主對雷純卻是不熟悉的,他只依稀記得自己年少時曾經差點和雷純定過親,不過後來也不知因為什麼沒有成,他甚至都沒有見過這位未來會名滿天下的美人。
最難消受美人恩,以他們現在的立場來說,少些瓜葛反倒是件好事。
正巧,仲彥秋也是沒有見過雷純的,當年他大部分時間都被蘇夢枕支使著在外奔走,而雷純那時候已經從江南回了開封為六分半堂聯絡各方勢力,自然沒有什麼jiāo集,唯一算得上jiāo集的也就只有他毀掉了雷純孤注一擲的破釜沉舟,讓對方再無回天之力。
然而雷純手無縛jī之力,從來都是坐鎮後方指揮,而不是在前方衝鋒陷陣。
他只在那些鬼靈的敘述以及某些物件所“看”到的鏡像之中模糊見到過一個剪影,那的確是一位美人,怎麼說,經霜更艷,遇雪尤清的美人。
也僅止於此。
他見過太多太多的美人了,美好的皮相僅僅是剎那芳華,他更加習慣去欣賞那些璀璨而又永不會熄滅的靈魂,那些總能把未來的“線”照耀的宛如滿天繁星的靈魂。
“方小侯爺也來了。”蘇樓主說道,抬手指了指街上,街巷裡停著一頂轎子,青布小轎無甚稀奇,熟悉的人卻能一眼看出區別。
事實上不止方小侯爺方應看,這酒樓上上下下,街上人來人往,藏著不知多少來自各方勢力的探子。
“這可不是雷純的xing格。”蘇夢枕說道,“她最好是悄無聲息地進城,不動聲色地摸透了各方勢力,然後才會揭開身份,如此這般打糙驚蛇,可不好籌謀。”
雷純最擅長的是謀而後動,她很擅長忍耐,也很冷靜,就像是一條美人蛇,以其無害美麗的外表蒙蔽世人,藏在yīn暗處等待最好的時機一擊必殺,她任何出風頭的舉動後面必然藏著其目的,現在她身後還站著雷損和狄飛驚,一定程度上來說,這無疑是最讓人頭疼的組合了。
仲彥秋幽幽道:“過幾日你大抵就能接到雷純的帖子了。”
“大冬天的,可真不想出門。”蘇夢枕搖頭嘆氣,站起身來,“看也看過了,走吧。”
馬車已經轉過街角,隱沒在了高牆之後。
仲彥秋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只是拿了斗篷把蘇夢枕嚴嚴實實地裹起來,作為鬼不辨寒暑的日子過了太久,蘇夢枕總是不自覺忘記自己現在還用著蘇樓主那病怏怏chuī點寒風就要咳得半死的身子,常常隨便套上件長衫就想出門。
斗篷外緣滾了層絨絨的白毛,蘇夢枕老是覺得有些女氣不怎麼樂意穿,但暖和卻是著實暖和,本來被窗外透進來的風chuī得有些涼的身子裹進去沒多久就熱烘烘的甚至有些微微發汗。
他們是從金風細雨樓那邊走過來的,本也不怎麼遠,權當是飯後散步了。
一出門,正好撞見方應看的青布小轎。
應該說,方應看的青布小轎就在外頭等著他們。
“聽說蘇樓主尋來了一位名醫,我便忍不住好奇要來看看,還望不要見怪。”方小侯爺說話時總有一種神氣,長得星眸劍眉,面若冠玉,眉宇間也有一股子神氣,這種神氣並不讓人生厭,甚至還有那麼幾分叫人覺得他頗為率真可愛。
蘇夢枕懶得應付他,便踢了蘇樓主上來,這年輕人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條件反she地笑著應道:“本也不是什麼大事,勞煩小侯爺記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