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花翻著經書的手頓了頓,伸手關住了窗子。
剛翻到下一頁,那聲音便又大了些。他蹙眉聽著,那錦衣美人唱的是霸王別姬。
剛剛唱到四面楚歌那一段,聲音卻嘎然而止。
他輕輕推開窗子,就看見那美人在窗外,直直地看著他。她眼睛瞪的圓圓的向他伸手,嬌氣道:“我渴了。”
無花倒了杯水放在窗外。
吳裙卻不動,她指了指桌子上另一個杯子,眼裡的意思很明顯。
那是無花的杯子。
“女施主還是渴著吧。”僧人笑起來溫雅極了,嘴裡吐出來的話卻毫不留情。他笑著關上了窗子。
吳裙站在窗外看了一會兒,轉頭又去院子裡練習。
三伏天天氣正熱,吳裙練著練著就有些發暈。靠在門口的老槐樹下喘息。臉色雪白的美人懨懨的,讓人瞧著就有幾分心疼。
對面的窗子輕輕開了一個縫,吳裙看見一杯水放在了窗外。
無花的杯子是用琉璃做的。
那東西自西域而來,這山中只有他一人用得。
吳裙放下杯子後,唇角微微彎了彎。
她是世間難得的絕色,笑起來自然也是好看的,眼睛彎彎的,似有春水氤氳而生。
端是蠱惑人心。
僧人翻著經書的手頓了頓。
那美人離開廟裡時天已經黑了,無花將經書合上,輕輕打開窗子。
那杯水被喝了個乾淨。他皺著眉頭拿起杯子,猶豫了半天還是放在了桌子上。
月光下神色顯得有些寂寥。
吳裙是整座山上唯一能夠接近無花的人。
她練戲時,無花就在窗邊看經書。
她閒時瞧過一回,那書晦澀難懂,無花卻看得認真。
吳裙將熬好的藥放在桌上,看那僧人毫不在意的端過一飲而盡。
他似是生來便有隱疾,每日得以湯藥續命。
吳裙嘆了口氣,將窗子打開。院子裡的雪消融了些,她撐手看著門外,突然有些惆悵。
“大師這一生有沒有什麼非得到不可的東西?”
房間裡靜靜地,過了會兒才聽見有人道:
“有。”
無花翻書的手頓了頓,藥味在嘴裡發酵。他抿了抿唇,神色有些模糊不清。
有不畏寒的鳥撲騰著翅膀飛了過來,落在了窗棱上。吳裙伸手摸了摸它覆雪的翎羽,轉頭瞧著他。
那人垂頭看著那一頁標註,卻沒有再說話。
吳裙也不說話,她靜靜的趴在桌子上。過了會兒,哼起不知在哪兒聽過的小調。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她哼著哼著聲音慢慢小了下來。無花輕輕關了窗子,脫下僧衣蓋在她身上。
他摸著心口處的傷疤,神色有些奇怪。
景潤年三月開春時。
虞老闆將梨園搬到了山下,吳裙也跟著去了。
像她那樣的女子在江湖中必定是要留名的。
因著第一美人的稱號,梨園裡的人也多了起來。有不長眼的妄圖與美人親近。
可第二日便被割了手腳扔在了河邊。
江湖遊俠自然有人想要查出來,可都不得而終。
於是便有人說:這梨園裡的裙姑娘,是被艷鬼護著的。
死的人越來越多,這傳言不少人竟都信了。
可只有吳裙知道,這世上哪有什麼艷鬼,不過是個瘋魔了的和尚罷了。
他今夜又殺人了。
因為那人白日裡私藏了阿裙的畫像。
吳裙輕輕笑了笑,將熬好的藥遞過去。這藥中有股腥味,卻是加了人血。
無花皺了皺眉,還是端過一飲而盡。
他現在總是不能出事的。
這世上罪人這麼多,若他死了阿裙怎麼辦?
無花微微斂下眼來。
卻聽耳邊一陣鐘聲,竟似少年時受戒一般,那聲音越來越大。
“痴兒,真假亦似幻夢……”
無花猛地睜開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