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還能再去替我摘朵嗎?”
她語氣輕軟,比這雪花還易散。
白衣少年已轉過了身去。
那梅樹就在前面,風吹著雪花簌簌抖落。
他伸手輕輕折了枝,卻不小心掉落在了地上。
少年彎腰去撿,唇角卻已緩緩流下了鮮血。
“我總不願意你看見我消散的樣子,一定很醜。”
吳裙柔聲道。
鮮血已沾染了衣襟,狄飛驚指尖微頓,卻是道:
“好。”
他對她從來都很溫柔。
吳裙輕輕笑了笑:“我要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啊。”
她笑起來很美。
這茫茫天地,覆雪紅梅竟都被壓了下去。
可艷鬼是不能笑的。
因為她一笑便要死了。
狄飛驚沒有回頭。
他只是沉默著撿起了地上梅花,小心地拂去枝頭落雪。
過了很久才輕喚了聲:“阿裙。”
可惜已無人回答他了。
這雪山寂寂,只剩了一個白髮的孤寞少年。
番外(最是人間留不住)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最初聽到這句詩時是狄飛驚十三歲那年,那時他尚未入六分半堂,只是一個住在渡口以渡船為生的少年。
他生的安靜俊秀,卻始終低著頭,新搬來的人總要跑去瞧上一眼。
她們看著看著便有些可惜,因為這麼好看的少年居然從未抬起過頭來。居住久了的人說,那少年幼時便已被房梁壓斷了脖頸,現在能活著已是不錯。
於是那些年輕的姑娘們啊,都漸漸歇了心思。
狄飛驚始終只是安靜地劃著名船,他面色平靜,既無悲喜也無不平。
春天的時候,鎮上來了一個算命的,脾氣古怪,可卦象卻很準。
鎮上人都去找了先生,可那算命先生卻說:“不看普通人。”
這平凡的小鎮上又哪裡有不普通的人呢。
狄飛驚輕輕笑了笑,撐著船送他到另一個鎮上。
那先生手中拿著壺酒,躺在竹筏上時不時喝上一口,到了中午時已是微熏。
“小子可要算卦?”
張郎中忽然問。
他也許是喝醉了,連鎮中富賈也不算,居然問一個撐船的少年。
狄飛驚笑道:“先生不是不看普通人嗎?”
他笑起來也很安靜。
張郎中搖頭道:“我確實不看普通人。”
可狄飛驚卻不是普通人。
他隱忍,聰明,也不缺好運氣,總有一天會出人頭地。
張郎中眯著眼細細品著那生辰八字,猛地喝了口酒。
那是鎮上人自己釀的酒,烈的很。
一口灌下去胃裡火辣辣的。
他將酒壺扔給那個撐船的少年,長嘆沉吟: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狄飛驚也安靜地喝了口。
他那樣年紀的少年實在沉穩的過分。
張郎中嘆了口氣:“富貴鼎上漏雨,貴中有缺啊。”
他說著說著又笑了:“不過誰這一生能夠圓滿呢?”
狄飛驚將酒壺又重新拋了回去。
他一向不信命,可卻還是問了句:
“那缺憾是什麼?”
張郎中翹著腿看向默默青山:
“你一生都留不住你所愛的人。”
他的神情有些蕭瑟,說完便擊壺唱道: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