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那頭,轉著念珠的白衣僧人指尖微微頓了頓,竟不知自己這一趟下山到底是對是錯。
細雨濛濛如霧,杭州城外天色漸漸明了。
吳裙垂眸走在前頭。
她不知要去哪兒只是靜靜地走著。白披風下碧羅的裙擺沾了些水霧,看著有些可憐。
昨夜雨大,今早的濕泥土中留了些碎石粒,微蹙著眉頭的姑娘輕輕踢了踢那石子,待繡鞋上沾了泥土又愈加難過。
“你都滿意了,還跟著我幹嘛?”
她問。
那美人語氣略有些惱意,卻也聽著清軟可愛。
渡燈微微搖頭:“施主如今武功盡失,一人行走總是不安全。”
白衣僧人眉目清嚴,看了看前面眼圈微紅的姑娘,聲音不自覺柔和了些。
他向來冷漠不識世情,如今這般也是難得。
吳裙知道他並沒有說錯,如今整個江湖都是關於那幅畫像的事,若是她一人難免會出事。
那姑娘並未回頭,卻也默許了身後僧人跟著她。
兩人走著走著便已出城。
已近中午,昨夜裡稍有停歇的雨又下的大了起來。
風吹著薄薄的紗衣冷的發顫,吳裙雙手輕輕環住自己,低著頭眼前已有些模糊。
這樣的天氣正是殺人的好日子。
不遠處破廟中,幾個拿著□□的東瀛人互相看了眼,慢慢退了出來。
那斷了掌的佛像前站了一個人。
白髮閉目,正是藏劍山莊大莊主――葉英。
即使在這樣昏沉的天氣中,那清俊溫雅的青年依舊讓人不敢直視。
蒙著面的東瀛人握在手中的刀緊了緊,腳下逐步擺出劍陣。
這些人武功刁鑽詭異,這劍陣之法已不知讓多少武林高手吃了虧。
風嘯簌簌泥土上落花拂了滿地,莫名透出些淒艷來。
鮮血濺在精緻的繡鞋上,吳裙輕輕抬眼,便看見了那劃破天際的一劍。
劍光凜冽自暗沉雲霧中劈出一道光來,恍若生死頓破,徐徐間四季分明。
這樣的劍意在江湖中已是極為少見。
渡燈看了眼那倒下的東瀛武士,微微嘆了口氣。
破廟裡不知何時變成了三個人。
乾柴架起的火堆噼啪作響,吳裙抱膝坐在角落裡。
她身上的白披風已經濕透了,貼在額上的鬢髮緩緩滴著水,愈發顯了幾分瑰艷。
若要此時有人進了這廟中定要大吃一驚。
白衣僧人,盲眼青年,還有一個孱弱的絕世美人。
看似毫不相關的三個人竟同時出現在了一方破廟裡。
雨珠淅淅瀝瀝的落下,一道雷霆閃過,映出佛像怒目之態。破廟外台階上鮮血緩緩流著,被滂沱大雨打入泥土中。
一批又一批的東瀛武士死在了這裡。
渡燈持著佛珠,一遍又一遍的念著往生咒。可這樣一個看似慈悲的僧人卻從未阻止過別人殺人。
這或許便是渡燈與別的和尚最大的不同,他身上的冷漠更近於一個江湖人。
葉英始終閉著眼,短短一個時辰內在他劍下已死了不下於百人。
那白髮溫雅的青年神色淡然,像是身處在繁花庭前,安然悟道。
枝頭寒鴉淒叫,破廟中愈發冷了。
吳裙面上漸漸泛了些薄紅,她靠在火堆前安靜坐著,那些濃郁的血腥味刺的心口處隱隱作痛。
葉英緩緩收了劍。
心中卻不由想起那日觀花池旁的劍術高手,這些人武功脈路如出一轍,卻不知又是為何而來。
三日後名劍大會上恐怕又是一場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