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丑時,天上忽然下起了雨。
江南天氣說變就變,原本還月色明明,頃刻間便又打落芭蕉。
雷聲震震映著窗前剪紙忽明忽暗,那搖曳著的燭火也被驚的熄滅。
心臟處的傷疤隱隱作痛,烏髮雪膚的美人微微蹙眉,漸漸卻又笑了起來。
房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吳裙剛轉過身去便見一道寒光閃過,那劍鋒尚未碰到她便已被折斷了。
身處黑暗中的美人長睫輕輕顫了顫,慢慢抬起眼來。
方才偷襲的男人睜大雙眼倒在地上,卡盧比緩緩收回了刀。
他面色有些疲憊,蒼白的面容上沾了些血跡更顯得幽峭冷凝。
“別怕。”
異族人語調有些生澀,扣在刀柄上的手不由緊了緊。
自到杭州後這些殺手便越來越多,他本是在夜間將那些人引到城外,卻不想今日還是驚擾了她。
雷聲已歇,雨珠靜靜地拍打著窗前芭蕉。
那姑娘眼帶笑意地望著他,淚珠卻慢慢滑落了下來。
她邊笑邊哭著,無聲的叫人心疼。
卡盧比從未哄過姑娘家,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
握著彎刀的男人微微猶豫,慢慢伸手擦了擦她臉上淚珠,啞聲一字一句道:“別哭,我沒走。”
他聲音溫柔,望著她的目光像是在對待珍寶。
吳裙微微搖了搖頭。
第116章
星雨夜眠, 曉月當空。
銀朔自烏雲後緩緩透出一絲明明流光。
湖畔客棧里, 那燭火搖曳映在窗前拿著針線的姑娘面上,無端多了絲溫柔繾婘。
這是吳裙第一次替別人補衣服。
細小針尖不小心扎破手指, 血珠緩緩滴落在白紗上。
窗外還在下著雨, 綿綿打落芭蕉輕展, 剪燭跳動幽艷難明。
她像這世上最尋常的妻子一般, 為遠行的丈夫縫補衣裳。
扣子已縫上了,吳裙看了眼窗外夜雨,微微嘆了口氣。
那異族人還在門外坐著,雙手抱著彎刀,深灰的髮絲襯著蒼白面容, 愈加冷峭。
他是世上難得的好皮囊, 若非遇見她又怎會如此落魄。
黑衣青年眼下泛著些青色, 面上血跡順著眼角乾涸, 即使睡著也透著分凜冽。
吳裙輕輕拂過他略有些蒼白的薄唇, 忽然彎起了眼眸。
“你已經知道我是個麻煩了, 怎麼還不走?”
她聲音太輕,在這山雨震震的夜晚幾不可聞。
卡盧比抱著彎刀的手微不可察的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醒過來。
以他那樣的身手即便是疲憊也不該如此鬆懈, 除非有人動了手腳。
屋內燭火始終跳動著, 在走廊上透出一絲微光來。
吳裙輕輕將衣裳披在他身上。
那姑娘面容溫柔,眼神像歌朵蘭沙漠中高懸的明月, 惆悵動人。
“吶, 我要走了。”
她對著那眉頭緊皺的青年輕輕笑了笑, 唇畔梨渦淺淺散去。
卡盧比似有所覺,修長如刀的指節上脈絡壓抑,卻始終未能抓住那離去的雪紗。
吳裙伏在他耳邊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我萍水相逢,如今”
“――各自保重。”
冰涼的淚珠滴落在男人面上,咬著唇的美人眼睛彎彎,長睫上卻珠碎融雪。
美人的眼淚便是這世上最鋒利的刀子,不論多心硬如鐵的男人都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