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黑是自己三弟而非三子的事,整個家中,除了三黑和剛生產完就被告知嬰孩已死沒來得及看一眼的包老夫人,其他人都心照不宣。
包山固然想為三黑出頭,可這家中的掌事人自己的爹是最想把三黑趕出家門的那個,一旦他去說了,沒準老人家就會將錯就錯的判三黑一個不敬尊長罪名直接趕出去。可要毫無作為,包山還真怕哪一天自己的小弟弟沒了聲息。
“我看三黑從小氣質穩重,非常人可比,將來前程必不可限量。不如給他請個先生,好生教導一番,學了本事,有了功名,旁人也要忌憚一二,他自己也有了立身的本錢。”想了半宿,包山最後拿出了這麼一個主意。
王氏深以為然,還要小心提醒包山在老員外那裡想好說辭。包百萬對這個老來的第三子,實在不怎麼大方。
包老員外這次卻很好說話,請個先生來,教上個三年兩載,也算全了包家對三黑的養育之qíng。到時候再把人分出去,想必大兒子就不會再囉嗦什麼了。
沒辦法,這個孩子的降世他本來就不怎麼期待,老妻為了生他現在身體還不大好。又有降生之時老天爺給他降下的異夢,包老員外認定了這是個孽畜投胎,敗家之子,剛一出生就讓二兒子把嬰孩丟了,沒想到又被大兒子撿了回來。如果再丟一次,老員外又下不了狠心,這一拖好幾年,包山把自己的主意一說,老員外就意識到這是個好機會,供他兩三年讀書寫字,再把人趕走,看誰還能說的出什麼。
包山見父親答應,也高興起來,開始在外面張羅起請先生的事。
老員外說隨便請個人能教識字就好,包山卻要找一個千好萬好能教人舉業的,千萬千萬要三黑考出個功名來。
在包山忙活的時候,三黑也是忙的,只是他忙的是放羊。家裡要給他請先生的事他半點不知,每天趕著羊到了山頭,他尋一高地待著,往日裡這段光yīn他是用來發呆,如今有了玉墜子夫子,他就用來背書。
玉笙念一句,三黑便跟著念一句。如此三遍下來,三黑就能把書記得牢牢的。高處視野遼闊,三黑又心懷坦dàng,背起書來中氣十足,連聲音都似有回dàng。
“天底下再沒有比念書更快活的事了。”三黑事後這樣說,每日裡最期待的就是去放羊的這段時光了。倒不是家中不好,只是總覺得在家裡施展不開。
玉笙卻有些愁。
他是個好讀書不求甚解的人,憑著好記xing,這些無趣的書文他記是記了,然而若談理解,實在是平平。然而要科舉考業的人靠的可不僅僅是死記硬背,也沒人憑著四書五經就考中了狀元的,那些經意註解才是jīng華所在,但玉笙對此……一竅不通。更別提他現在只是個月牙玉墜兒,沒手沒腳不能顯形,連認字都教不了。
想到這裡,他又忍不住抱怨包家人小氣,村里第一大戶,家裡的孩子居然連學堂都不上,能不能有點遠見?
玉笙的抱怨不為人知,他也同樣不知道,有一種人受天道眷顧,但凡缺了什麼,總會有各種由頭被人送上門的。
這一次主動送上門的是一個老先生。
老先生姓寧,是一個遠近有名的大儒,他人品端正,學問更是淵博,輕易不教弟子。這等有名士風範的人,自然也會有名士的怪脾氣,比方說沒事鑽進山林,感應天地,洗滌自我。這一次,老先生選的山頭,和三黑放羊的山頭離的不近,但擋不住三黑有一把好嗓子,那背書的聲音傳的遠遠的,一連十天,終於引起了寧老先生的注意。
寧老先生教徒弟有個三不教的規矩:笨蛋不教;媽寶不教;只有他辭館的,沒有學生不肯學的。老先生聽了十日,覺得這聲音的主人是個可以一教的人,當下也不矜持,循著聲音就找了過去。
一個□□歲的孩童,雖然黑了些,但相貌端正,眼神清明,寧老先生一看便喜歡上了。當下也沒說要收弟子,只說書的上一句,三黑便流利的對出下一句。二人一問一答,耗費了一個下午,還是三黑見天色已晚提出告辭才結束。
“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寧老先生問道。
三黑早就被玉笙繞的發了一個誓,不透露玉墜子的玄機,可他又不想說謊,便直道,“有人念了,我聽了,便會了。”
若只是幾篇文章,寧老先生也不會如此見獵心喜。他們這一下午一問一答,他已知道這孩子掌握了何其多的經義,他只需稍加□□,便能立刻上場考個秀才。且看他年紀不過□□歲,實在是一個少年英才。等到再三確認他並未受過其他人教導,寧老先生見獵心喜,便要收下這個弟子。
三黑有些猶豫。玉墜子不要他把它說與他人,三黑沒多想便答應了,可也認了那是夫子。如今又有一人要收他做弟子,他頗有種背叛玉墜子的感覺。
“呆子!快拜師啊!”玉笙急的恨不得壓著三黑叩首,見他不為所動,只是眼中帶有委屈,福靈心至,猜到了他在猶豫什麼,喝道,“我又不是人,也沒要你一女侍二夫,你還猶豫什麼?!”
三黑腿一彎,跪了下去。
玉笙覺得自己虧大了,連不是人這種事都承認了。
雖然,目前事實的確如此。
但他很快就沒有心qíng糾結了,寧老先生問明三黑姓名、住在何地,聽聞三黑是包大善人家的,又沒有被取大名,捋了捋長須,“我為你取一名字可好?”
三黑磕了個頭,“請先生賜名。”
“我為你取名一個‘拯’字,以為拯救黎民百姓於水火之中;再給你取一小字‘文正’,文與正,合為政,願你將來得理國政,成為治世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