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隨雲不禁會心一笑,沒讓他等多久就抱著一架琴回來,然後簡單收拾下桌面,把琴放上去。
借燭光落影之輝,季閒珺看清這架琴的模樣。
琴身略彎,表面有流水般的碎紋。
季閒珺輕挑眉梢,再次見識到原隨雲在運使人力物力上的高明。
“琴不錯。”
但即使感到滿意,他也是個輕易不誇讚人的性子,單單一句不錯,便足夠使人激動了。
原隨雲對他的了解還不至於到他往昔臣子的地步,但即使如此,堂堂原少主心裡也生出一絲不明顯的波動。
修長的指尖一畫橫弦,似是撥動萬水千山,竹林光影,鈴聲由遠而來。
今日的狀態如有神助一般的好,原隨雲回想過去自娛,似乎從未有過這般全心投入的時候。
意識到這份難得,不禁更加入迷。
琴聲連連,曲調是不知名的,可彈奏之人卻是大家。
季閒珺一手撐鄂,一手彈膝,不知不覺間回想起過去穩坐金鑾之時。
那時台下有臣子尋來異族舞者,女披長帶,男戴金環,舞姿若飛天。
自信鼓改造而來的編鐘聲震九殿,遠八荒,六合之外,群臣眾獸無不俯首稱臣,高呼敬天始境千秋萬代。
然而再熱鬧的慶典,也無人敢於提及敬天宗主之名,並非敬畏,並非恐懼,單純的只是宗主早已是人世之外的規則。
人民愛戴他,一如對待上天,有誰會高呼老天爺萬歲嗎?沒有,所以對他們而言,敬天宗主萬古不滅已然是不需要去特意強調的事實。
季閒珺回想到這裡,不免掃興的不願意繼續回憶下去,改為專心聽曲。
弦震音來,曲聲有情有意,眼前好似徐徐展開一卷濃翠淡彩的避雨亭。
亭外林間深深,排排竹影斑駁錯落。
風一來,聲也來。
而在這之間卻又有別得調子突然加入,抬頭一看,恍然而笑。
是一掛風鈴。
不知被哪個偶然來此的行客掛在檐牙,此時正隨林,隨風,自得其樂。
從曲聲迴蕩無意誤入的情景間回神,耳畔殘留的聲響少的可憐,有心人若去看,會見一雙形狀雅致,膚白指長的手按在古琴表面,生生壓下那些盪氣迴腸的餘音。
原隨雲一嘆,無視周邊多出的影子,側頭問他。
“可否把你剛剛寫的東西拿給我看?”
季閒珺故作無意的一拂袖,紅葉順勢飄向天空,顯然這個距離是不太可能拿給他看了。
“看來和你無緣啊。”
原隨雲再而一嘆,影子褪去黑暗,顯出一個個冷酷沉默的真實姿態,他說道:“那可別怪我消極怠工了。”
季閒珺莞爾一笑,眼角餘光卻偏見令他不悅的一幕。
那片紅葉本可越過牆頭,自由飛往任意想要落地之處,但是這群不請自來的黑衣人刀光冷冷,武器的寒氣猛衝紅葉,一下子打亂它原本的飄飛路線,縱使僥倖不曾被撕碎,但卻直直越過楓樹樹冠,在他這個角度再難看清其蹤跡。